广州,黄埔外港。虽然中、英合办海军已久,但时至今日,阿礼国才第一次登上“冠军号”——也是第一次登上中国海军的舰只。“勇士级”首舰“勇士号”,阿礼国是见过的,不过,只是远观,未曾近瞻,更不曾登舰,因此,同为“勇士级”的“冠军号”,既是世界上最大的船只之一,也是阿爵士这辈子登上的最大的一条船了。我,英国人,眼前的这条船,英国制造,世界最大,我很该为之骄傲,不过,其所有权,却是中国人的,呃,这个感觉,略有些……复杂啊。无论如何,阿礼国还是在心中赞叹不已:眼前的这只海上钢铁巨兽,真正是现代文明、科技之结晶!从舰艏到舰艉,几有“一望无际”之感,怕不有……一百几十米之长?对了,“勇士号”全长四百一十八英尺,即一百二十八米,“冠军号”既为其姊妹舰,想来,不相上下吧!三根巨大的桅杆高高耸立,立桅上伸出巨大的横桅,犹如巨人张开了双臂。前桅和主桅,一上一下,各挂两张四角帆,后桅则挂一张四角帆,这五张四角帆,都是横帆。除此之外,舰艏还挂了两张三角纵帆。七面巨帆,目下都卷了起来,张开之时,可以想见,如云如障,遮天蔽日。巨舰的前桅和主桅之间,耸立着两只巨大的烟囱,站在下面,仰起头来,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令人心悸。舰身通体漆成黑色,阳光下闪闪发亮,靠近水线的地方则漆成红色,红黑之间,以白条纹区隔,极其醒目。更加醒目的是,舰艏和舰艉的旗杆上,两面“红海血睛蓝鲨旗”,风中鼓动,猎猎飘扬。阿礼国驻足,眯起眼睛,看着中国海军军旗,微微的出神了。带路的轩军军官只好也停下了脚步。过了一会儿,阿礼国回过神儿来,歉然一笑,重新举步。到了舰艉的舰长室,图林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看见阿礼国过来,举手敬礼,“爵士,王爷在里头等您。”阿礼国伸出手去,握住了图林的手,欢然说道,“谷山,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图林微微一笑,“爵士,您的中国话,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加的流利了!”“活到老,学到老,”阿礼国含笑说道,“我是一个很勤奋的学生呢!哈哈!”因为伦敦糟糕的天气,长期呆在中国的阿礼国,是次回国,居然“水土不服”,温莎堡面圣的第二天,就病倒了,虽说“托庇圣恩,残躯尚属顽健”,可是,到底也到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去见上帝了”的年纪了,且这一病,来势甚凶,不论医生,还是阿礼国自己,都不敢大意,直到彻底痊愈之后,方才启程回任。到了香港,一下船,就听说辅政王殿下正在广州“视察防务”,阿礼国便打了一个电报过去,本来只是礼节性的问候,孰料当天便接到回电,邀他“即过广州一叙”。阿礼国晓得,广州是辅政王是次南下“视察防务”的最后一站,之后便要启程回京;他自己呢,在香港也不过只呆个一、两天的光景,因此,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辅政王和他,应该几乎同时抵京的。辅政王连个把礼拜的时间,也不肯等,则“一叙”之事,必定十分紧要、重大。阿礼国不敢怠慢,立即改了船票,行礼也不开封,第二天一大早,就奔广州来了。彼此见过礼了,也寒暄过了,“殿下,”阿礼国说道:“我非常好奇,您的‘公馆’,怎么会摆在‘冠军号’的舰长室呢?”关卓凡微微一笑,“爵士,我相信你是明白我的用意的——”顿一顿,“第一,地方上少些滋扰,少花些钱;第二,我自己的关防,也方便一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既然中法已经相互宣战了,我这么做,算是给大伙儿提个醒——目下,整个中国,都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您说的第二点、第三点,”阿礼国感叹着说道,“我隐约可以猜测的到,可是,第一点,我并没有想到——”微微一顿,“能拥有您这样的一位伟大的领袖,真的是中国人民的幸运!”“爵士,你过誉了。”“不是过誉,”阿礼国认真的说道,“而且,我之所誉,亦不止于这一件事情——”顿一顿,“今天是我第一次登上中国海军的舰只,目之所及,实在令人欣慰!——甲板纤尘不染,所有的金属件,表面都打磨的发亮,看不出海水和盐雾侵蚀的痕迹,所有的缆绳,都盘得整整齐齐,每一个水手结,都打得一丝不苟——”再一顿,“嗯,还有,殿下,舰上的小伙子们的精神抖擞,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到这儿,加重了语气,“这个……管中可以窥豹!别的不说,中国海军的舰只保养、士兵的精神状态,并不在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之下!则中国海军的训练水平和战斗力,可以想见!”“爵士,”关卓凡含笑说道,“承你青眼!第一,我们有一位很好的老师;第二,我们也是很勤奋的学生呀!”阿礼国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方才,舰长室的门是虚掩的,则自己在门口说的话,自然是叫辅政王听了去,不由哈哈大笑:“互相学习!互相学习!”“爵士,”关卓凡说道,“这一次回任,路上走了多久啊?”阿礼国:“一个月左右吧——”想了一想,“嗯,准确点儿说——三十三天。”“伦敦到香港,”关卓凡说道,“只花了三十三天,算是非常快的了。”“是啊,”阿礼国说道,“之前因为贱恙,已经耽搁些了日子,不能不走的快一些啊。”“爵士公忠体国,力疾从公,”关卓凡说道,“我很是佩服。”顿了顿,“我想,这一回,你一定不是绕道好望角吧?不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个月多一点儿,就从英国到了中国。”“是的,”阿礼国说道,“我走的是地中海、红海的线路——”顿一顿,“在亚历山大下船,乘火车到开罗,再由开罗乘火车到苏伊士,在苏伊士再次上船。”“穿过苏伊士地峡?”“是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关卓凡沉吟说道,“亚历山大至开罗的铁路,是一八五六年竣工的;开罗至苏伊士的铁路,是一八五八年竣工的——是吧?”“是的,殿下,您真是非常渊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关卓凡微笑说道,“爵士,你这一路过来,亚力山大的港口、火车站,开罗的火车站,苏伊士的港口、火车站,必定人喧马嘶,十分的热闹。”阿礼国眼中,波光一闪,“是的,殿下,亚力山大、开罗、苏伊士,一路上,都是法**队——”顿一顿,用困惑的语气说道,“事实上,我也很想当面向您求证——您为什么不肯接受敝国政府的帮助呢?”再一顿,“若按照我和亚特伍德爵士的计划,从欧洲和北非出发的法国陆军,至少还有一个月,才能够到达越南;可是,目下,法国人第一支来自本土的陆军部队,已经抵达了西贡了!”从欧洲出发的法国海军,必须绕道好望角,但是,为尽快增援交趾支那总督府,部分法国陆军,却选择了一条捷径,即如阿礼国一般,先乘船至亚历山大港——这一段是地中海,然后弃船登陆,乘火车至开罗,再由开罗乘火车至苏伊士——这就到了红海了。事先租赁好的商船,已等候在苏伊士,军队在苏伊士重新上船;护航的,则是从印度赶过来的军舰。一句话,向埃及“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