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这趟就算老朽教你一次,霸主交手重不在拼命斗狠,而在……兵法!”说话间,刘恒心头猛然一阵惊悸,本能让他即刻后退,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周身突兀闪耀出风雷,细密如大网,而他就好似不经意间误闯了蛛网的虫畜,初时毫无所觉,当蛛网浮现收紧,已是图穷匕见。这是陷阱!沂南布置的剑劲重重叠叠,雷力交织,竟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紧束感,将刘恒周身一层层缠绕,让他举止艰难。兵法?如果之前不以为然,现在刘恒切身体会后,终是知道了沂南这话的真谛。示敌以弱,暗度陈仓,一举成擒,这可不就是兵法么?明明在交手期间,沂南早就暗中布置好了这个剑劲牢网,却一直引而不发,直等刘恒看见即将近身的希望,那一刻心神激动而忽视了警戒,这才骤然引爆,一击就成功将刘恒困住。一瞬间,刘恒警铃大作,正要奋力挣脱,沂南哪会放过苦心营造的机会,连绵剑劲已经朝刘恒宣泄而下。“大意了!”刘恒又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拼命挣扎的当口,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此刻已是生死攸关,他比任何人更不能死在虚境,不能舍弃进入虚境的资格,否则就是失去了参与太子之争的资格,所以为了保命,他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暴露《众生相》的秘密。这绝对是不能曝光的大秘密,一旦被人得知,必然被冠以又一代魔物主人的名号。虽然如今身份还没暴露,这股众矢之的的恶意却会牵连十日城,让刘恒费尽心力营造的大好局面一朝尽毁。可是此时此刻,除了用《众生相》瞬息缩小自身,以次来逃过一劫,刘恒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这次却和上次逃出赵基动用大军的围剿不同,敌人是霸主,沂南肯定有很大可能再次发现刘恒的身影,这么神异的变化,即便当时联想不到《众生相》,事后肯定也会渐渐猜测出来。如果想要保存秘密,刘恒能做的就是灭口,接下来等待他的,就是动用一切办法,以最快的速度灭杀沂南,而且是在现世中!想着这一切,刘恒面色趋冷,就要发动,谁想取他性命的连绵剑劲,竟在他面前略微停顿,随后消散。不仅如此,包括拘束住刘恒的剑劲大网,也随之崩解开来,让突然脱困的刘恒为之一怔。一抬头,他见到了满面笑容的沂南。“一看小兄弟的模样,就是晋升霸主没多久的,若是时日长些,将心志这块罩门也弥补完满,也就不会给小老儿这样的机会了。”沂南收剑,略作沉吟,又加了一句,“世间万道,初时大相径庭,越往上走,越是殊途同归,都要走到熬炼心志之上。小兄弟初入霸主,还是收一收争强斗狠的脾性,多静下心来熬炼心志为好。”刘恒沉默,随后郑重躬身道:“受教了,多谢前辈不吝指点。”沂南摆出生死搏杀的架势,最后却是点到即止,还给出了一些指点,这其中的用意,刘恒大概能把握到一些。一来大势已去,身为命不久矣的老霸主,沂南已经没了尽力的价值。与其此刻下手杀了刘恒,图一个一时痛快,不如为后辈们留一份善缘。虽说是虚境争斗,不涉及现世生死,这时让一位新晋霸主体会到落败生死的感受,日后难免留下芥蒂,待他一去,对自家后辈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二来沂南人老成精,应该能察觉到关键时刻,刘恒流露的那一丝杀意,还缺了将死之人常见的惊怒,似乎藏有什么禁忌底牌。这等底牌,虽然能保命,却不能让外人知晓,一旦曝光,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想来沂南虽然不惧,却也该觉得没有必要,这也成为他适时收手的原因之一。既然已经罢战,沂南干脆收敛气息,扶手回身朝胡已城方向遥望,仿佛见到了城头正在变换的旗帜,幽叹道:“这楚亲王为嫡长,按纲常便该是天命所归,偏被赐号为楚,意味颇为不祥。如今一看,两番争雄的际遇都重蹈覆辙,暗合楚号之殇,实叫人唏嘘。早知如此,小老儿就不该心存侥幸,受他们蛊惑而入场,这是何苦来哉?”喃喃之间,他声音同身影一样渐渐淡去,这是已经退出了虚境。“前辈!”刘恒急着呼喊,试图将其留下,却终是慢了一步。他本想着沂南既然入了场,就是动了凡心,未尝不能加以笼络,将其拉拢为自己这边的供奉,这样肯定好处多多。可惜沂南叹息着退场,其实已经是表明了态度,经过这次的事,他彻底心冷,不想再继续掺和了。挽留不住,刘恒心下略微遗憾,却知道强求不得,很快放下了这些念头,朝沂南城赶去。经过大战洗涤,胡已城即便恢复了秩序,战争中损毁的城墙、屋舍却没办法很快复原。这时候迎战的那边,城墙近乎全毁,独留下一小块连接着城楼的城墙,在一片废墟中傲然独立,分外醒目。之所以会留下这么一小段城墙,原因就是那块城楼处,端坐着沂南的真身。即便战事再激烈,交战双方都谨守默契,没有谁敢妄动这片地方,更别说伤到沂南真身分毫。对于霸主,就该有这样超然的地位和尊重。待得沂南真身睁开眼,周围将士立刻就感觉到了如芒在背的压力,人人严神戒备,却都不敢妄动。沂南环顾一周,轻笑摇头,起身朝随行的弟子招呼一声,拍了拍神剑,神剑就自行脱壳,迎风见长,化作一柄渡人飞空的巨剑。“走吧。”招呼一声,沂南率先前行,踏上巨剑端坐前头,不理会忐忑询问胜负的弟子们,闭目养神一阵,等候随行弟子们全部上了巨剑,就这么破空而去。“这?”戒备着的联军将士们面面相觑,浑然不明白沂南是什么意思,却都随着沂南远去而渐渐放松下来。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无声纵跃上来,落到沂南所在的位置,闹得将士们又是一阵紧张,待看清是自家的霸主,就都面带欢喜,杂乱行礼和呼喊。“参见大人!”“是我们的大人回来了!”能在虚境中保持神志的人,大多是四方势力中得力的干将与贤才,遗留在胡已城中的不算多,所以骚乱片刻就归于平静。这时归属于十日城的谋士和将领凑得最近,面上往往带有与有荣焉的神采,特意留下的吴老五抢先问道:“敢问大人有何吩咐?”刘恒瞥了众人一眼,故作不耐烦地道:“此战一下,楚亲王已是大势已去,你们主子劳烦本座过来坐镇,说是该我们得的,都得拿到手里,你们且记住了。”听到这话,分属其他三方的将领和谋士立时目光闪烁,而吴老五等人则笑容溢于言表,“大人能坐镇此地,实在让我们欣喜若狂,将士们听到这消息,必然士气大振,都能心安了。”随行的一位谋士抢着问道:“大人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刘恒摆摆手,“除却闹出非我出面不可的大事,余下皆是凡俗琐事,少来烦我。看在你们主子的面上,我勉强坐镇个三五天,你们抓紧时间赶紧把事情理顺了就是。”言罢他不等众人再说什么,转身入了残留的一座城楼房间,就此关上了门。即便态度极差,却没人流露不满之色,反而觉得正常,见状谁都不敢再废话,都恭恭敬敬将刘恒送到门口,待房门关上纷纷退出好大一段距离,才有了议论声。“我说吴老五,你们把这尊大神请来,究竟什么意思?”“是啊,眼看楚亲王落败,就到分润战果的时候了,这时候把这位大人请来,你们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借着这个机会,其余三方的谋士将领争先恐后出言试探,只为把握十日城方面的态度,尽快禀报上去。“诸位可得弄清楚了,不是我们想请这位大人来坐镇,是你们哭着喊着把大人请来的!”有十日城的谋士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道:“我们也不玩虚的,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此战能赢,咱们大人有多大功劳,想必你们都心知肚明,来都来了,总不能让咱们大人白跑一趟,世上可没有这等道理吧?”“再者说了,大人想去哪里,谁敢置喙?”一位将领说得越发无赖,“既然大人想在这里多待几天,你们难道还想敢大人走不成?”又一位谋士接腔道:“有这点功夫,你们还是赶紧回去说一说,尽快把咱们大人该得的好处谈定,这才是要紧事!”说着十日城中人也摆出不耐烦的姿态,不再理会其他三方的吵闹和询问,就此结伴而去。连两位霸主的争斗都已告终,胡已城这边留下的事情就不多了,即便留在城中,所有人的心都飘向了更北方,飘向了那座即将被战火笼罩的楚王城。不仅是他们,所有参与太子之争的诸侯们,乃至整个大夏,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作为楚亲王钦定的都城,楚亲王亲自坐镇的大军镇,时至如今已经成为楚亲王势力最后坚守的地方,这里的胜负,将彻底决定楚亲王的前程。楚亲王,已经退无可退,必须背水一战。他是否还有底牌,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尤其即将兵临城下,人们对于这一点也越发关注了。“城头宣旨,命五王入京?”十日城大将军府的议事厅里,听着这个加急军报,人人为之一怔。这是个什么玩法?就在联军即将攻城的时候,楚王城楼上有赫赫金光闪耀,传出一个太监的声音,称陛下有旨,命五王与万羽卫金卫尉即刻入京,楚亲王已经率先启程,其他四王与金卫尉也尽快启程,不得延误。“且不说太子之争一起,外力不扰,便是当今大帝也不得妄加干涉,这圣旨来得颇为蹊跷,就说都兵临城下了,命五王与将军即刻前往京城,这是个什么说法?”“那楚亲王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身处太子之争,除却强敌入境,哪有圣旨强行干涉的道理?”“听说圣旨不是假的,想来楚亲王再怎么发疯,也不敢伪造圣旨,可是怎会来得这么巧?”“就算五王与将军都奉旨入京,该打的战还得打不是?楚亲王闹这么一出,那地盘、人马还是保不住,他究竟唱的哪一出?”这变故实在古怪,谋士们议论纷纷,都摸不透楚亲王此举的用意。讨论半天不得其法,邵郡把玩着笔杆,出声道:“姑且不论楚亲王用意,圣旨一出,联军反正是不会停手,只问这圣旨,咱们遵是不遵?”此言一出,四下俱寂,一时没人冒然给出回应,都显得很是谨慎。“照理说自古定下的规矩,太子之争最大,除非国战骤起,否则外力不容干涉。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当今大帝插手太子之争的说法,陛下这是坏了规矩吧?”“假定圣旨是真的,必该对圣旨提及的每一位都单独宣旨才对,哪有单对楚亲王宣旨的道理,这不合规矩!”“反正此事大有蹊跷,我觉得咱们先看看再说。”“不如就故作不知,等灭了楚亲王的势力,事后再和那三位碰碰头。”“这可是当着数百万大军的面宣读的圣旨,怎能当做不知道?”“那要如何?”谋士们拿不定主意,一直没开口的白明泽总算道:“这样,该打的继续打,至于此事,我们且问问那三位,且看他们是什么章程,咱们照着做便是,将军觉得怎么样?”刘恒点点头,眸光微动,“想必诸位也知道,相比被点名的其他五位,我的身份最为微妙,倘若真要入京,五王如何不好说,我们的处境必然最堪忧,这一点还望诸位多多考虑。”除开他这个异军突起的金将军,其他五王可都是根正苗红的亲王,开平帝的亲子,出了什么变故都好糊弄。唯独他这金将军,本就是化名参军,凭战功得的武勋,并非凭身份得的勋爵。即便这化名一事人人心知肚明,摆到台面上说终归有些麻烦,再者就算在刘家,他也只是庶子,这身份注定了麻烦缠身。等谋士们齐齐应诺,刘恒目光遥望西方,“想必最后的大战,已经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