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旁边一直观战的中年人,此刻神情大变,惊怒喝止。刘恒自然置若罔闻,弓体拳依旧如电迅疾落去,中年人见状果断出手,似是要调用某种手段,然而一看就知道,远水难救近火。男子自身同样有阵阵光华浮现,让刘恒发自心底感到悸动,仿佛将有大劫临头。可是下一刻,光华忽而频频闪烁,仿佛后力不济,最终悄然泯灭,男子一样脸色猛变。“不!”男子分明要动用某种极其厉害的护身手段,可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竟没能如愿启用。刘恒不管是什么变故,只知道这变故对他有利,当下更是毫不迟疑,狠狠一拳冲破男子堪堪凝成的护身术法,砸落到男子身上。当下,男子身形就是一折,宛若纸张折叠,体内噼啪脆响让闻者都为之心颤。紧随其后,男子七窍迸出金血,遍撒当空!刘恒并无动容,反倒为求保险,紧接着又是重拳落去。五拳下去,男子身躯彻底炸裂开来,再无全尸,从中猛地冲出一道彩光,迎风就要遁走,却被刘恒紧随跃起,再度弓体拳伺候。“不!”伴随男子凄厉长啸,其神魂在刘恒弓体拳接连轰击下,一如体魄般寸寸崩碎,炸裂,直至烟花一般消亡。刘恒在原地停驻良久,直至感觉男子的气息彻底消散,这才渐渐安下心来。他仰望天穹,天穹星月如故,久久没有任何凝聚乌云、降下血雨的迹象,只说明男子要么另有求生的秘法,还没真个陨落,要么一如他所言,的确是界外来客,不受此间天地的认可,便是陨落也没有天道哀怜了。无论答案是哪一种,刘恒都可以确定,男子即便没死,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再频频现世了。刘恒赖以为杀招的弓体拳,斩杀的霸主都不是一位两位了,又岂是这么容易抵挡的?况且刘恒深觉自身击入对方体内的独特穿透之力,已经随着对方的寂灭而一道散化到虚空了,并不像还在和对方纠缠争锋的模样,这同样就是敌人陨落的迹象。“你可知道,你究竟闯下了何等弥天大祸?”中年人沉默许久,忽而幽幽问道,语气迅速拔高,厉声道:“我不管你用何诡计对付仙使的,可是仙兵仙将不日即至,别想闯了祸就一走了之,我定会将你囚禁于此,日后交给仙兵仙将来处置,方能为我杜家免灾!”说话间,他倏然运力,那大师境高重的魂力灌注到手中大印里,四周灵雾汹涌,化作一尊尊金甲神影,铺天盖地般涌向刘恒!刘恒新力涌动,神情却很平静,眼见即将被无数金甲神影围剿、擒下,众多金甲神影却越走越慢,最后一个接一个转身,仿佛将目标对准了中年人。中年人瞪圆了双眼,惊愕之后,莫名生出惶恐与躁怒,“不对,杜虚阁,你竟敢拿假的阵角来蒙蔽我!”从金甲神影们转变攻击对象就能看出来,中年人手中的阵角显然是失控了。这不只是一个庭院阵法阵角出现变故的问题,而是以小及大,让他想到了太多令他不安的事情。一个庭院阵法是假的,那其他的呢?包括守护大院的城池阵法,原本以为都在他们掌握,可是现在一看,也成了无法确定的事。包括他们觉得尽在掌握的杜家主宅,一个躺在病榻上无从转醒的家主,还有一个正被软禁的主家独女杜虚阁,又有哪一样才是可以确定的?他突兀之间才发现,他们对于主宅的主掌,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稳妥。一边杂念丛生,他一边慌乱操控手头阵角,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重新夺回对庭院阵法的掌控,更是慌了神。“别管这人是死在谁手里,有一点确定无疑。”刘恒边寻觅男子遗留的宝物,边背对中年人淡淡开口,“他是死在你面前,死在你掌握下的杜家主宅。便是如你等所说,那仙界兵马终归要兵临天下,你还能作何解释?”“我!”中年吃吃一句,转而又怒视刘恒,“你!”他心神早就大乱,被众多金甲神兵虚影包围,又惊慌又愤怒,前言不搭后语,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数次仙劫,倘若没有时势顾全大局,世间被那所谓仙界掌控,当真以为你们能得以逍遥?”一个幽幽女音突兀传入庭院,“我商家的确需要审时度势,可是不该不知进退。如今百家当世,即便我商家早已渐至成为他家附庸,好歹明面上还能立起自家门面,倘若这百家当世之界成为那仙界降服之地,我等便是仆役,何来门面一说?自家主人不做,反去做他人仆役,何等荒谬?”“你们这等小儿,如何晓得维持时局之不易?”眼见杜虚阁身影出现在庭院门前,中年人气得直打哆嗦,指头连点杜虚阁面门,“休要以为操持过几年家业,就真晓得世事了,你等怎知那仙界之强,便是齐聚天下之力,依旧如以卵击石,更何况如今时局动荡,谈何齐聚天下之力?”说实话,他讲的不无道理,然而这却不是他毅然投敌的理由。“先前数次仙劫,即便一次比一次强,依旧抵挡下来,如何称得上以卵击石?”刘恒淡然回应,“况且齐聚天下之力,看似艰难,若不去试试,如何知晓能不能成?待得圣人出世,天下平绥,四方降伏,何愁不能齐聚众力?”中年人似是气极反笑,“岂不知世上至少三位圣人,是如何陨落的?便是那黑暗大劫与仙劫并举,连圣人都得伏首!”圣人伏首!这绝对是世间最禁忌的话题,若非话赶话到了这一步,怕是中年人都不会吐露出来。相关秘辛,刘恒也曾有所耳闻,传闻那三次大劫,是当世圣人苦战不休,最终舍身化法,才灭杀大敌,还乾坤清明。如今想来,那三次大劫,除了所谓凶潮大劫与仙劫,还会是什么?连圣人都得舍生方能救世,足见这两重大劫的恐怖。而今仿佛故事重演,圣劫方至,凶劫紧随,仙劫已现,时间越发紧凑,竟像是一环套着下一环,将这大世引向了最坏的方向,渡过的成算已经渺茫到了无法计算的程度。“他世能渡,此世如何算定就不能渡?”刘恒负手,眸光幽幽,“在下这辈子就学会四个字,事在人为。”“你说的好听……”不待中年人说完,那重重金甲神影已经将重重锁链罩下,中年人挡得住一层两层,十层二十层,却绝对挡不住千层万层,重压之下,再难开口,不多时已被捆得紧紧实实,再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了。坐在宝辇的金凤华盖下,杜虚阁挥了挥衣袖,没有再给中年人抗争的机会,就让其投身于脚下突兀出现的深洞里,不知去了何处。“劫数重重,你想如何自处?”有数名气息晦暗不定的随从与侍女识趣地退下,独留杜虚阁和刘恒二人在院中,就听杜虚阁在朦胧帘幕后面问出了声。刘恒沉寂片刻,才道:“单凭岳州,远远不够。”杜虚阁好像早有预料,“你想要什么样的援助?”“粮草,辎重,还有海量的修行资源。”刘恒转过头,凝望纱笼般帘幕后面杜虚阁的人影,毫不避讳地直言道。张口就讨要东西,而且直开海口,听着未免叫人不喜,杜虚阁却并不意外,“我需要时间,等理请了大商商会的乱象,商会会竭尽全力供应给岳州。”刘恒摇摇头,“不能是无偿的,岳州与大商商会之间的买卖,一样得按着规矩来,否则大商商会再是金山银海,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每一笔买卖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顶多……打个折扣,总不能让商会白忙活或是赔钱,这个你自行把握。”说到最后几句,刘恒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言语罕有地透出几分心虚,让杜虚阁一怔,眉眼忍不住透出笑意。开始时讲得义正言辞,可真个说到价码,如今入不敷出的刘恒难免没了硬气,颇有些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模样,这和之前刘恒的模样大相径庭,出乎杜虚阁的意料,却从这强行掩饰窘迫的神情,恍惚见到了早年间的小刘恒,渐渐和眼前大变模样的英挺青年重叠起来,不再感觉那么生疏了。刘恒咳嗽几声,似是想转移话题来掩饰尴尬,杜虚阁适时一本正经地道:“岳州是岳州,商会是商会,不论将来你我……如何变化,都不会混为一谈。这商会不是我一人之商会,那岳州也不单单独属你一人,总还要为许多人博利,所以顶多互利互惠,绝不至于哪边不计己利贴补一方。”“这就好。”刘恒不知不觉侧了身,随后故作随意地道:“理清商会之事,需要我岳州如何帮衬么?直当是互为盟友,互惠互利吧。”杜虚阁下意识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却变道:“没了仙使,无论这些分家还是罗家,却成了无根浮萍,无关大碍。不过这些年他们毕竟势大,很是网罗了许多人手,已是羽翼丰满,我却碍于身份,不好明火执仗招揽人手,顶多能顾及商城与梁国事宜,出了梁国就鞭长莫及了。岳州人手若是够,大可多派来些,去天下各地多多帮衬我的人,这样速度就能快上不少,对你岳州也是大有裨益,本就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听到能帮上忙,刘恒总算觉得自然了许多,“力所能及,绝不推辞。”“对了,既然提到仙使,有件事必须让你明白。”杜虚阁语气忽而郑重起来,“别以为方才那仙使实力不强,盖因为你将其逼到了绝境,动用了外来者不该动用的力量,才致使天道排挤,破了其大术,最后大败亏输。若是将来,出了此界,再无天道相助,似方才那般大术,你决然抵挡不下来。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是不想你因为此番轻易胜了此辈,便以为此辈不足为据,若是因此低估此辈,来日必将吃大亏,乃至一败涂地,如果是这样,我商会可断断不敢将希望寄托于你身上。”听她一讲,刘恒这才恍然。方才那仙使临死前,他的确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种极端恐怖的威煞之感,仿佛对方后面手段使出,他定有性命之忧,却不知何故施法失败,因着这变故,才让胜负迅速到来。“原来他们还有这等忌讳,倒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刘恒点点头,“我晓得了,要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行告退了,此番出行已然功成圆满,说不得边该回岳州坐镇,再难出来了……你多多小心,若有万一,切记速至岳州,总能护得你周全。”他听得出杜虚阁不愿他太多插手商会自家的事,所以便是心有担忧,也不好违拗了她的心意,只能如此交代。纱笼帘幔遮掩,看不清杜虚阁神情,只能看到她垂首,低嗯了声。刘恒闻声,终是不再多留,朝这边抱了抱拳,便自举步外行。从宝辇旁经过,刘恒顿了顿,只留下一句不自然地低语,并没有停步,很快错身而过。“待得你这边稍靖,我便会请来亲长,前来正式提亲。”宝辇内寂静片刻,在他即将转过院门时,忽而传来杜虚阁意味难明的回应,“此事……不急,延后再议吧。”刘恒身影又是一顿,继续前行,两个字轻轻飘了回来,“也好。”“也好?”杜虚阁银牙咬紧,神色恨恨,低声自语,“果真释然了,这个家伙,答应得可真够快的。”出了庭院,刘恒脚步才放缓下来,似是心思重重,走出极远才长长叹了口气,“也罢,也算暂且了断,就该把心思都放在应对大劫之上了。”虽然出行好几个月,可因为有虚境的存在,刘恒这次并没有放松对岳州的掌握。从虚境能够和众多武将谋士再会,还能以虚境模样探知岳州变化,并不比他坐镇时差上多少。乱世当前,人人争渡,仅仅几个月时间,岳州又有了极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