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匠作内坊。
抱着一杯温茶,毛顺大师坐在坊门内,看着门外的数百名流民,在雪地之中排着队,依次来领胡饼和粟粥。
金家的大管事申叔公,不知何时,走到毛顺大师的身边,顺着后者的视线看过去,开口说道:“昨日又有两批流民入城。”
毛顺:“凉州城中的流民,如今聚集已有三千多人,而且都是应龙教徒,说是要去西边朝圣,这一点就很有趣。”
申叔公看了毛顺一眼:“关中、河东水旱连灾,百姓无粮可食,笃信新教,择居而活,这有何奇怪的?”
毛顺:“从去年二月开始,南方不断有应龙教团,来凉州落脚休整,又去往西方。对于这些人,金家不仅拿出宝贵的粮食和药物,接济流民,更派出向导,为其领路,可谓是有求必应,这难道不有趣吗?”
申叔公和毛顺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皆是一笑。
毛顺转过头,继续看向冰天雪地中的流民,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是谁,也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只要能出手救一救这群灾民,总是好的。”
申叔公从火炉中取下茶盅,给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抿了一口后说道:“家主遣海东青来了信。”
毛顺:“二郎如何说?”
申叔公:“内坊中的所有人,还有器械、材料和图纸等等,全部装车,出发去往安西。”
毛顺:“所有人?包括那些还在蒙学的孩童?”
申叔公:“是。”
毛顺沉默片刻,回道:“知晓了。”
申叔公有些意外:“毛匠就不打算问一问缘由?”
毛顺:“二郎行事,深谋远虑,我又何必刨根问底?”
申叔公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又说道:“凉州去往安西,路途遥远,其中途径大碛,我已经和归义军的当家李光弼说了,他会领军护卫,负责你们的安全。”
毛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从折床上爬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厚袍,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乌云压顶,山雨欲来,要变天了……”
敦煌城,刺史府所。
柳载站定在堂中,冷眼看向面前的官员,开口说道:“某受周驸马之托,牧守敦煌。但凡作为,一是为了保证沙州平稳,二是为了确保大碛商路对朝廷的贡税不会受到影响。”
堂中身穿绯衣官袍的官员嗤笑道:“周驸马早就不是陇右黜陟使了,如今司掌大碛商路的,乃是朝中新派下的崔大夫。倘若柳刺史识时务,便依令发文,不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