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小鱼店铺里的生意突然好起来。顾客比平日里多了几倍,她自是高兴,忙着招呼,西西原本是背着的。时间长了,她在小鱼背上不能自由活动,哼哼唧唧地不耐烦。小鱼怎么哄都不起作用,只得将她放下来,让她在店铺里自由活动。两岁的西西,走路已经很稳当,店铺的每个角落都熟悉,她便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小鱼虽然忙碌着,眼睛却不敢离开西西,时不时留意着那道小小的人影。 涌进来一批顾客,围着婚庆用品挑挑选选,小鱼忙着招呼。等她忙完这单生意想起孩子时,才发现好一会没听见她的声音了。她急忙跑到里屋,以为孩子玩累了睡着了。结果,屋里屋外都没有看见孩子的身影。 小鱼骇出一身冷汗,赶忙奔到窗户边,卧室的窗户紧靠河边,打开窗子就能看见河流。虽然加装了防护网,她还是担心孩子会推开窗户。窗户完好无损,根本没有移动的痕迹。她又急忙跑到楼上房东家。有时,房东看见她忙不过来时,会主动帮忙照看孩子。 老太太耳朵有点背,小鱼凑近她的耳朵大声说话,她都没听清小鱼说什么。没法,小鱼只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挨个查找,还是没有发现西西的踪影。她更加焦急,跑到楼下店铺里里外外又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此时的小鱼六神无主,脑海里乱糟糟的,她不知西西去哪里了,会不会被人贩子拐走?无数念头涌进脑海,全是不敢细想的假设。她跑到隔壁商店给玉山打电话,还未说话眼泪翻涌而下。 “怎么啦?”玉山听出小鱼的异常,急忙停下车子。 “西西,”她哽住,“不见了。” “什么?”玉山同样如雷轰顶,”小鱼,你先冷静,左邻右舍家里看看,是不是邻居带出去玩了,我马上回来。” 玉山马不停蹄往回赶,恨不能双脚踩进油箱里,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嗖地弹进夜色里。当他裹着夜色回到布衣之家时,小鱼已经把罗闽河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孩子。她软软地倒在玉山怀里,如同没有脊柱的软体动物。玉山安抚好小鱼,掏出电话准备报警时,手机响起来,是一串陌生号码,他划开接听键。 “孩子在我手上,想要的话,老地方见。”手机里传来龙九的声音。玉山楞怔片刻,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了。 “小鱼,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他将小鱼扶回房间,“放心,我会将西西带回来。” “玉山哥,西西在哪里?”小鱼仍是不放心。 “我知道她在哪里。乖,好好休息,等我回来。”玉山在小鱼额头吻了一下,“相信我会将西西带回来。” 安抚好了小鱼,玉山跨上摩托车向着南溪飞驰而去,熟悉的景物在眼前飞速倒退着,他心里担忧着西西,根本无心欣赏,只想早点赶到那条巷子里。 龙九盘膝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这珠子是前几年从泰国带回来的。据说,价值连城。价值倒在其次,他喜欢这串珠子的质地,捏在手里如玉顺滑。此刻,他盘坐在藤椅上,眼睛瞄到一旁玩耍的孩子,陈玉山啊陈玉山,你终于有软肋了。 玉山跨进门来,西西看到突然到来的父亲,手里的玩具不香了,向着玉山奔跑过来。因跑得太快,滑倒在地上。玉山急忙奔过去抱起孩子。西西紧紧缩在父亲怀里,许是离开母亲太久了,在一堆陌生人面前,耍着玩具忘记了害怕和紧张。这会,见到父亲的西西终于找到了依靠。玉山轻轻哄着孩子,西西不哭不闹,安静地贴在父亲怀里,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紧盯着玉山,生怕他会丢下自己。 “九爷,过分了哈。”玉山面对着藤椅上的男人。 “陈玉山,我说过你会回来的。”龙九坐在椅子上,细细揣摩着珠子,眼睛都没有抬。 “你不应该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这种手段太下作了。九爷在南溪甚至湘城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传出去难道不怕道上的兄弟笑话。” “我龙九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不择手段。何况,你陈玉山已经不是以前的陈玉山,你的软肋就是你的缺点。今天只是跟你提个醒,要不要跟我一起干?”男人将烟灰弹落,目光从玉山身上掠过。 “我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受人约束。九爷,我不希望今天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他抱着孩子头也不回走出屋子,光影透过屋檐映照在身上,浑身上下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桀骜中透着孤寂,只是在看向怀里的西西时,眼神才变得温和。 龙九并没有阻挡玉山的离去,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手腕上的珠子。稍稍用力,串联珠子的丝线断了,只听见哔哩叭啦的脆响,珠子掉到地板上,叮咚声不绝于耳。阳光从屋檐上洒进来,投下一地斑驳。珠子混合着斑驳光影,离乱了华章。 经过这件事,玉山对龙九有了提防,他让小鱼把林素叫到店里,专门照顾西西。时过半年,龙九没有任何动静,家人完好无损,甚至小鱼的店铺也没有受到龙九的任何骚扰,玉山慢慢放松了警惕。他计划着再过一两年,手头有了积蓄就把店面搬到南溪集镇。那时,西西已经到了上学年龄。他不仅要给西西最好的教育,还要给小鱼最好的生活。 发生车祸时,完全没有任何预兆。许是连续熬夜,精神终是不济,困意袭上来,眼前一片朦胧。玉山没有看清路面的障碍物,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嗖地弹到沟坎里。10多米高的沟坎,摩托车在空中连着划了几道抛物线,巨大的惯性将他从摩托车上抛出来。 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挂在一颗松树上,身体牢牢地卡在树杈里。他摸着摔得生痛的脑袋彻底清醒过来,目光所及皆是摔得七零八落的摩托车零件,他在庆幸自己挂在树杈上的同时又惊跳起来,摩托车后座上的乘客呢? 顾不上满身疼痛,他从松树上翻爬下来,跌跌撞撞四处找人。沟坎是一条斜坡,密密麻麻的灌木丛阻拦了视线。他在草丛里翻找着,素来冷静的玉山,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的长头发被茅草扯乱了,脸上手臂上划出道道口子,血珠翻涌而出。 翻找了半天,终于看到摔在草丛里的乘客满身满脸都是血。他哆嗦着爬到那人面前,试着扶动地上的人。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身上还在淌着血,浓厚的血腥味道充斥着鼻腔,他忍不住呕吐起来。 等到将胃里的黄胆水都呕吐出来,他才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爬到公路边上去叫人。平时人来车往的道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使劲挥舞着衣袖,大声地呼喊着,远处驶过来的车辆看到路边狂舞的他停了下来。 人们跟着他跑到沟坎下去救人,还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玉山的脑子乱哄哄的,无数的蜜蜂在里面嗡唱。他全身发软,腿肚子跟着往地上滑,怎么都使不上劲,只能跟在众人后面。人们合力将伤者抬上来时,急救车已经赶到了,医师对伤者进行紧急救治。 他瘫坐在地上,望着闪烁着的红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在玉山看来,短短几分钟,已经恍若隔世。医师走过来对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你们再试试,刚才还能动。”他瘫在地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使劲拉扯着医师,“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他。” “确实没有生命体征了,你先冷静一下,通知交警过来处理善后事宜。”医师将他扶坐到路肩上。 玉山木然地坐着,脑袋嗡嗡作响,四野的风都往里面窜,面对地上冰凉的乘客,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千万不要死。 如果他死了,他该怎么办?小鱼和西西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他是他们的天啊。若是这人死亡了,就是倾家荡产他都赔不起啊。漫天的阳光洒下来,灼热的温度炙烤在身上,带着皮肉被烤熟的痛感。果真是秋老虎,真是吃人的天气呢?他抱着头坐在地上,一直等到交警过来勘察了现场,死者运回殡仪馆,他还在喃喃低语,我该怎么办啊? 晚上,小鱼没有等来玉山,她只道玉山白天跑车很辛苦,晚上回婆家休息了,便没有在意,哄着西西睡着了。带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孩子这几天感冒了,反反复复发着低烧,哼哼叽叽地不肯睡觉。小鱼只能日夜不停地哄着。 这会,孩子迷糊着,她也跟着打起了盹。迷迷糊糊中,居然做起了梦。她梦见在罗闽河边玩耍,不小心掉到河里。她不会游泳,只能惊恐地喊着救命,大口大口的河水灌进嘴里。她的肚子迅速鼓了起来,如同一只翻着肚皮的青蛙。 她以为会很快沉到河里,却有一双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她回头发现是玉山,正欲开口喊叫,却见玉山急速地向河底沉去。她挣扎着从梦中醒过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唯有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打在墙壁上,惨淡的颜色。 玉山瘫坐在地上,纷繁的脚步声,尖锐的人语声以及哀绵不绝的哭泣声齐齐涌进耳朵里。他使劲捶打着脑袋,连续多天没有睡好觉,他多想像一摊泥一样摊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他的头发乱得如同鸡窝,几天没有洗,都拧成结了,一缕缕贴在头皮上。胡须同样几天没有刮了,嘴唇周边都是青溜溜的,如同稻田里新长出的稻茬,整个人不修边幅,让他看起来就像街边的流浪汉。 死者家属围过来看到他的长发和纹身,几个年轻人对着他拳打脚踢,他们把他当成社会人,认为是他故意将车子开到沟坎下的。玉山没有躲闪,任由拳头雨点般地砸在脸上身上。相较于死者,他受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他们将他暴打一顿能够让死者复生,就算把他打成个残废他都愿意。 他留长发并不是因为古惑仔。那时,古惑仔的风还没有刮到大陆,更没有刮到南溪这个边远小镇。他只是一时起意,或许仅仅出于年少轻狂或是追求标新立异。他的长发确实让他在人群中有了标识度,走到任何地方都能吸引男人女人的目光,回头率绝对100%。 至于纹身就更好理解了,头发都留长了,身上纹个图案就没有什么稀奇。纹身师傅问他纹什么时,他想都没想就回答,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事实却是,留着长发有纹身的陈玉山不管在任何地方,忍气吞声的往往是旁人。人们看他的派头,自然没人敢惹他。 交警过来拉开了众人,玉山的脸肿成了馒头,嘴角渗出丝丝血迹,他坐在地上没有动,并不觉得疼痛,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他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人,重重人影在眼前晃动,纷繁的人语声飘渺而空洞。曾几何时,陈玉山是桀骜不驯的,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缚,我行我素,彰显个性,用一种独特的方式面对这个世界。 他以为,世界会一直朝着预期的方向前进,从不会偏移轨道。即使有了小鱼和西西,他同样坚定地以为,他会成为他们坚实的依靠。而这时,大厦将倾,时间凝固了,唯有风吹动纸幡,一丝又一丝的哀乐传了过来,低低地,密密地,如泣如诉,一声一声,似在召唤,似在呓语。 “按照现行交通法规,交通事故的赔偿根据当地人均可支配收入进行测算,死亡赔偿金至少会在70万元以上,家属只给你一周的时间筹集资金....”交警的嘴唇一开一合,无数字符跳出来,玉山捕捉到了最关键的数字,70万元。 他最后那根筋被彻底抽掉了,身体软得像面条,怎么也站不起来,最后在交警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飘飘荡荡地往外走。死者家属紧跟其后,生怕他溜了。 他视若无睹,或是他根本就没有意识,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那70万元上。他刚才一直在抽烟,地上聚焦了一堆烟头,嘴巴都抽麻木了,口腔里充斥着浓重的烟草味道。脚步缓慢而沉重,如同一条载满石头的船,每行进一步都非常艰难。 他该到哪里去呢?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这不是一分钱的事。而是一串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天文数字的金钱,天上不掉,地上不长,他该到哪里去弄钱赔偿给死者呢? 飘渺的音乐声远了,纷繁的人语声远了,就连汽车都刻意压低了喇叭。街道上安静得可怕,一个人影都没有,唯有几只流浪狗在追啃着一块骨头。看到玉山走过来,纷纷停下来竖起耳朵望着他,眼睛里布满敌意。是在嘲笑他的失魂落魄还是一无所有?至少它们还有一块骨头,此刻的他连狗都不如,夹着尾巴走在这无人的街道。街道很长,看不到尽头,两旁矗立着的梧桐树如同鬼影向着他倒逼过来。 空无一人的街道,宛如一座棺材。 玉山在湘城晃荡了很多圈,他都不记得自己到底走了多少条街道,从早上走到日暮,一条街道一条街道走下来,两条腿灌满了铅,仿佛已经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是游移到了体外。包括灵魂都跟着离开了身体,他只是一具空壳,晕晕然,不知人间几何。 最后,他站到了天上人间门口。 犹记得,初入南溪时,他还是桀骜不驯的少年,留着披肩长皮,绣着个性纹身,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切割出独特鲜明的个性,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缚,可以在南溪横着走。彼时,他是一个人,崇尚的是自由和个性,从来没有考虑过柴米油盐酱醋茶。南溪道上混的人就那几个,玉山曾经和他们称过兄道过弟。自和端阳熟识后,他彻底与他们断绝了往来,做起了正当营生,踏实本分挣着辛苦钱。10多年过去,时光已经磨平了少年的棱角,褪去了身上的锋芒,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男人。 若说南溪是池塘,湘城就是汪洋大海,天上人间是航行在海洋里的巨轮,龙九是掌舵人。玉山出现在门口时,龙九就知道了,周围都是他的耳目,稍有点风吹草动自然一清二楚。只是,他仍然稳坐在钓鱼台上,等待着猎物的到来。玉山一步步走进来,厚厚的一扇门,跨越了万水千山。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他只要跨进这扇门,以前的陈玉山就没有了。他的背佝偻着,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平添了几许暮气,整个人都缩水了,仿佛被抽去了脊柱,如同一只提线木偶,飘到了龙九面前。 “陈玉山,你终于来了。”龙九整个人陷在金色沙发里,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见升腾起来的烟雾。 “我需要钱,条件任你开。”玉山微倾着身子,不过两天一夜,他的腰身弯下来,再也挺不直。对面的男人虽然看不清表情,气场却很强大,如同一座山峰罩在玉山身上。 “道上的规矩,你知道。我这钱利息可不便宜,你可想好了,拿什么来偿还?”男人仍是不动声色,斜眼瞧着玉山。 “我说了,条件任你开。”玉山低垂着头,全无往日风采,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若是几片雪花,青松自是巍然不动,若是一座雪山呢? “我说陈玉山,你早几年跟着我,哪是如今这副穷酸模样,为点小钱愁白了头发。以前的陈玉山可是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改,那是现在的人模狗样?” “若非不得也,我不会走到你跟前。”玉山苦笑了一下,“世事难料。” “我三番几次邀请你来天上人间,你都严词拒绝。看来,真是摊上事了。”他从椅子后面转到玉山背后,双手拢住他的肩膀,“兄弟要多少钱尽管开口。你陈玉山关键时候想得起我,是我的面子。” “在此谢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让小鱼知道。”玉山垂首,大理石地板映照着他憔悴的容颜,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深陷着,脸上的颧骨露了出来,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这是你的事,我并不认识什么小鱼。”龙九抬手,“去取酒菜来,今天我要和你不醉不归。玉山,我真没想到,关键时刻你首先想到了我。” 那天晚上,玉山被龙九灌醉了。他本来酒量很好,以往的他可是千杯不醉。这几天,陈玉山疲惫不堪心力交瘁,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一杯接一杯喝着寡淡的白酒,似乎那根本不是酒,而是自来水。反正,他已经麻木了,从身体到神经。 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天和地旋转起来,陈玉山踉跄着站起来,他想离开这个地方,脑海里残存的意识提醒他,小鱼和西西还在家里等着他。有人过来搀扶着他,他如同一团棉絮飘着荡着,来到了一个房间。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塌,他真的想像烂泥一样摊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两天两夜没有休息,精神像一面长期浸泡在洪水里的泥巴墙,经受不住洪水长时间的冲击,已经轰然倒塌。 朦胧中,有一双温柔手在他的身上轻轻地按摩,如同蜻蜓的羽翼掠过水面,抚去了他内心的狂燥和不安。他以为是小鱼,只有小鱼才会如此温柔地抚摸他。她一直都是温柔的,如同山涧的清泉,缓缓地流进心里,又如同春天的微风,轻轻地拂进心间。他原本焦灼、狂燥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褪下了他身上的衣衫,这衣衫穿了几天,早就污浊不堪。此刻,如果有一潭水,他想跳下去,冲刷掉身上的污浊和狼狈。 因着酒精的缘故,他浑身燥热,仿佛有一团火在身体里左冲右突,他已经脱得一丝不挂,身体通红如同煮熟了的虾子。一团白影贴在他的身上,触感柔滑细腻,他想推开却无力,只能任由这团白影缠绕在身上。原始欲望喷薄欲出,呼吸粗重而急促,他翻身压在了那白影上。几日来,桀骜不驯的陈玉山低下高昂的头颅,夹着尾巴如同丧家之犬。因着酒精的缘故,他在原始欲望里麻醉着自己。 醒过来时,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个晚上还是无数个晚上,房间里白天晚上都开着灯,他无法分辨此时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眼睛在适应室内的光亮后睁开,视线接触到床铺上一丝不挂的女子时,他着实吓了一跳,从床上弹跳着起来,发现自己同样没有穿衣服,赶紧又缩回被子里。 “你是谁?”他漠然回顾,脑海里一片空白,除了想起这里是天上人间,其他的细枝末节完全想不起来。 “我....”女子欲开口,房门传来响动,龙九大踏步走进来,女子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慌忙离开。 “玉山,想不起来没有关系,我这里全部录下来了。”龙九扬着手里的光盘,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九爷,你太小人了,我既然来找你,肯定会为你做事。”玉山的脑袋仍是宿醉之后的疼痛。 “玉山,我这人你知道的,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咱们干这行的,脑袋别在裤腰上,只能相信自己。” “你意欲何为?用这个控制我?”玉山抬眉道,“如今,我为鱼肉,你为刀俎。” “她刚从山里出来,还没有成年,如果我拿着这个去告你。你觉得,你要承担什么责任?” “龙九,你这么祸害小姑娘,还是男人吗?” “别激动,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陈玉山,进了这扇门,淌了这浑水,你还能全身而退吗?怪只怪,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往我多次邀请你,你他妈尾巴翘到天上。这次,要不是撞死人,拿不出钱赔偿,你会屈尊到我这里?做事留一手,日后好相见。”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玉山颓然倒在床上,他一脚踏进这深不见底的深渊里。若说,之前,他只是站在悬崖边,还有回头的机会。这会,他已经掉进深渊里了,仰起头能够看见依稀透进来的光亮,而他,已经放弃了自我救赎。 爬出去又怎样,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陈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