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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风尘(3)(1 / 1)

大叔:你别进去,那个司机没告诉你吗?这里就是骗你们外地来的,你是网上看到的招聘吧。进去了之后别人把你腿打折了,你都没地方喊痛。 他们表情很严肃,而且还是背着身体,靠近了我小声地讲的。 我当时并没有很害怕,但是脑海中已经80%确定这里是一家黑中介了。 尽管心里面不断地在煮开水,但我想到自己还没工作就已经花去一大部分钱了。犹豫着,还是走了进去。我只想看看究竟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其实,里面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但是确实之前所说的基本上都是虚假信息。 我在他们或质疑或忧心甚至一副随你去吧的目光中,拉着行李箱摇摇晃晃地向着那个破旧的通道口走去。 周边因为都是施工的,灰尘和噪音不断地堆砌,给人营造出一种很不舒服的焦虑感。而我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某天会走进这样的场所去面试或工作。心里面已经划开了一道巨大的落差,我甚至使劲的掐了一下自己,但确认这不是一个梦。我仿佛看见了溺在沼泽中的自己,越挣扎,自己的身体往下陷。 走过一小段凹凸不平的尘土地以后,这才在一个门外见到了一个中年男人,他似乎在那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带我进了另一个较之前光洁很多的水泥地。但仅仅是指示着我,一言不发,直到最后进了一间上面写了两个嫣红大字的“招聘”室。 室内很安静,三十平米左右的房子,里面配置了3台看起来有些陈旧的显示屏。除此之外,还有几把椅子作简陋的陪衬,墙壁上基本上空无一物,我在一个角落里瞥见几幅被冷落掉的名人名言,上面也积了些许灰尘。除此之外,还有一台饮水机,上面覆着坚实的污垢,一看就是有些年月了。 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装饰,更遑论精修,一盏节能吊灯发着矜弱的辉芒,整个房间黯淡且潮湿。然而,不算外面来回走动的人儿,只是这间屋子里就有五位称作面试的人员。 坐在正中间位置的那个最年长斯文的面试官,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他剪着一头干净的板寸,面容白皙,尤其鼻梁上架着一副半边框的商务眼镜,给人一种很认真的工作气质。 我并没有仔细打量他,但是他的作扮真的给人一种诚信友睦之感。不过他两边的陪衬人员,相比之下就显得讽刺了。即便是穿着干净的正装,也仍然强加给人一种流里流气的印象。 “先喝口水暖暖身体,刚从老家那边过来吧,天气很冷的。”一位工作人员从饮水机那边新接了一杯水递到我手里,加上她手里残存的温度,让我一下温暖起来。这个是三十多岁的女性,扎着长发马尾,声音也很清澈。可能是我刚到这里,并且自己内心一直波澜起伏的缘故,她一个简单的微笑竟让我感受到了家乡的味道,濒似亲故。不过,她走到堆了一摞资料的文件前面,拿了一份文件之后,很快就转身出了房间,没再对我说一句话。 “你好,请问你是石主管介绍来的吗?”那个斯文的年轻人率先微笑的开口问道,声音略有点儿绵柔,真的很快缓和了不少原先在我看来紧张的气氛。 “嗯,是的。”我仿佛放松了很多,诚恳的回答道,仿佛在为自己寻找可能的机会。 “陆辰安,是吗?我们已经看了你的简历,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如果你愿意,请跟从我们的工作人员办理相关的入职手续之后就可以正是去厂区实习了。” 这位年轻的面试官在确定了我没有传染性疾病,不太晕车以及适应长期出差等状况的基础上,很满意且温和地对我承诺。 “这样子就可以了吗?” 我很惊讶,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流程竟然如此短暂,快捷。 “是的,你现在就可以办理入职手续了。哦,等一下,刚才忘了,这里的面试需要先交30块钱的面试费,另外把身份证交给我,我给你登记一下资料。刚才整理资料太繁琐,一下子忘了,十分抱歉。” 他显得有点儿局促,不过言语里还是很正经的要我支付该交的费用。 听到要交钱,虽然不多,但是我心里面还是磕绊了一下,尤其是当他说要身份证的时候,这可真的是出门在外的一个忌讳。愣了半分钟,我将信将疑地把身份证递过去,并且扫了支付宝。 出来门之后,那个刚才带我来的中年男人仍旧一言不发,带我去了另外一间办公的地方。等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道:“进去之后,不要和别人交谈,这是部门规定。你们每个人工作的性质和项目类型都是不一样的,多交谈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进去之后安静地等待着工作人员来就好了。” “他们不都是来面试物流跟单员的吗?”我立刻问道。 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示意我进去,然后又像一尊雕塑一样守在门口。 这个屋子里只有一台电脑,但是很新,至少也有九五成新,方形的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一沓一沓的文件资料。单调、冷清、严肃,是这间屋子给人的直观感觉。 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单张塑料板凳上,静静地一言不发,丝毫没有想要跟别人交流的样子。身边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头发略有点儿蓬乱,看样子也是刚到不久。 一开始,我离他们稍微有点儿距离坐下,大约过了有三五分钟的样子,当我走近他们,试着想要跟他们说几句话,突然门被打开了,陆续走进来七八个人,年龄都在三十来岁。一时间,不算宽敞的房间里,黑压压的一片,似突如其来的潮水,禁不住的窒息感。 “大家好,你们主管大概都跟你们讲过了。为了方便你们快速入职,请你们现在就交给我300块钱的押金以及150元的体检费,明天一早体检,今天下午我们先把你们送过去。厂区不在苏州,你们要到扬州去。” 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说话硬朗,丝毫不拖泥带水。 “没有啊,主管没这样跟我讲啊。他只说来到就可以了,没说要交钱的事情。” “弟弟啊,你真是太天真了。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你一到就给你安排工作呢?况且,如果这些费用你们都不缴纳,那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了。” “我,我没有钱了,这……几天天天交钱,我真的一点儿钱都不剩了。”窝在墙边的那个小伙子,闻声带着颤抖的声音,似在怯弱可怜地抗议,但又不敢完全壮着胆子。 “你们出来打工的,身上带个一千两千还不是很正常的吗?好了,不要再耽搁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入职拿薪呢?” “果然,真的还要交钱。” 我的心里立刻就沸腾起来了,当下作了必须离开的决定。然而,看到身边这些站在我们身边,准备要给搬运行李的工作人员,我有点儿担心了。 “我……我不做了,你们快点儿退钱。”那个男孩子再次说道。 “我也不做了,请把的身份证还给我。”我紧跟着附议道。 “都来到这儿了,怎么可以不做呢?这样吧,我先让工作人员把你们的东西搬到车上,等到了厂区再给也可以。但是必须在三天之内缴齐的。”说话间,身边那些所谓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麻利起来了。 “我……不做了,我……我要回家。”那个刚才还很硬气的男孩子,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口吃让他的声线断断续续像秋季窗外忽紧忽慢的雨声。 “你们的身份证在隔壁,要去拿去问面试官要。我们不负责,不过都来到这儿了。你们何必半途而废呢,这样子是挣不到钱的。” “不用了,谢谢。”我眼神猛的一冷,稍用力把行李从那个工作人员手中夺过来,紧接着我拉着那个哭泣的男孩子去要身份证。我们可能表现得比较强硬,那个长相斯文的面试官,只说一句不会退钱之后就直接把身份证很不情愿的丢了出来,我拿起我们的身份证,毫不犹豫的往外走。起初有个个子高大的男子拦着去路,但是似乎被那个斯文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以后,又很快收敛了举止。就这样,我们忐忑不安地顺着原路返回去。当然,后面另外一个男孩子也紧随而来。 出来门之后,对面那个公交站台竟然看起来那样亲切。说实话,我的腿还真有点儿软软的。那位大叔看到我出来很快凑过来问我:“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你还能安全的出来已经不错了。那三五百块钱烂在里面就当买个教训好了。” “妈,我要回家,我没钱了。这里都是骗人的,你给我打三百块钱车费吧。” 还没等我回复那位大叔,那个男孩子又开始哭泣起来,像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瘦弱的肩膀随着哭腔玲珑的颤动着。 很快,他妈妈给他打了钱过来,他跟我道谢之后,便打了出租车奔向了火车站。 另外一个男生出来没多久被一个中介托送人看上,介绍他去一家电子厂,后来他表示自己可以,便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 这时候,天气早已变得阴沉,细细的雨丝又开始快速地零落下来。 那位大叔跟我说,他也是一位职介所的托送,如果有意向可以带我去厂区面试,他表示绝对安全可靠,并且路费有就给,没有就算了。他骑着一辆破旧的大型电动车,常年在这里招收初来乍到的待业者。 一开始,我也是犹豫不决的,因为我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但是,当另一个外来打工的小伙表示可以搭个伴的时候,我半推半就的表示先去看看。这个小伙子叫杨卫冬,后来我们俩成了患难兄弟。 在我出来以后,手机响了,是那个石主管。我当时就怒了,先是朝他吼了一下就挂了。然后准备把他拉黑。他的声音也很柔和,怎么就做出了这样的事呢?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骗子,谁的生活都不容易,可是欺骗别人换来自己的安逸,那真的不道德。 我们俩很费劲的把行李安置好,这位大叔骑着车歪歪斜斜地带着我们出发了。很显然,车子超重,一路上我们三个人都很累。好在那个地方不算太远,大约20分钟的车程。 最后,电动车停在了一家小型的职介所旁边。门口已经杂乱的堆放了很是拥挤的行李。有干净或是陈旧的皮箱,有装被褥的塑料大包,还有麻袋捆着的一半裸露在外侧的衣物……五颜六色的,凌乱得像是菜市场的货摊。大叔停车的同时已经有工作人员出来,他直接利落地说道“里面还在招人”。就让我们放下行李,他在外面守着,让我们进去先填一份简历,然后等着面试。 这期间,我打开手机看到石主管以及原来的几位要来接我的工作人员已经加起来给我打了不下十个电话。尤其是石主管还给我发了一系列的信息。具体的我都记不得了,只知道他想让我回去。 我后面也没拉黑他,只想看看到底他要说什么,不过后来他只是在不停的询问我在哪里,慢慢地,一忙起来,就杳无音信了。 在等待面试的过程中,得知杨卫冬老家是江西的,从05年就出来打工,如今已经流连了近7个春秋了。他说在这一方面,自己还是很有经验的。不过,刚在站台,他说自己并没有想过来,反而是看我要过来,初来乍到很像当年的他,一个人没有经验,没有亲戚朋友。本来已经打算坐公交车回吴江的他最后还是跟着我一起过来了。我听了,心中立时增添了几分感激。 最后,我们俩都很快被招过去了,然而地点却是在常州。因为不收取任何费用,最后我们决定去碰碰运气,反正现在也已经是过路乞丐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最后,我们付给那位大叔20块钱,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辆厂合车来了。 不过,这辆车一看就是常年用来接送人员的,除了破旧不堪以外,里面的气味更是难闻。并且,当他们把地上的行李箱包裹等快速地堆叠在一起放在车后面的空白区域以后,所有的人都一起蜂拥而上,如百米赛跑一样。唯恐待会儿连落脚的地方也不剩下了。所有人基本上都是蓬头垢面的,神采颓唐,没有一点儿朝气。因为拥挤,车里面散发的味道更是难挨。加上我晕车的缘故,当即就有点儿要呕吐。我硬是扛着,才不至于那样窘绌。 坦白说,当汽车发动的那一刻起,我真的感觉,原来太多的时候,生活是没有任何诗句的。 刚开始以为直接被发配到常州,但是中途下来又换了一辆大车,我们重新搬下来行李。这时候有一个管事的过来问我们要身份证,说主要是为了办理体检卡,每个人都没有多少犹豫,直接交了上去。很显然,这里的中介也不是完完全全的那种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的,信息或多或少都存在虚假性。只不过,这次的中介没有黑色元素而已。 这辆车上搭载了十二人,行李重新被搬上车,再一次乱得像垃圾场。一路上,我的头被晃得非常晕。而且在车里有个小伙子,看样子也是第一次出门。一脸游移不定的神色,挨着杨卫冬总是问东问西的。可能是因为环境的问题,让我的心情很烦乱。我甚至觉得他都有点儿弱智,他家是河南郑州的,不在郑州找份找工作,居然胡乱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工作招聘就来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居然会问出门应该带多少钱合适,带什么样的衣服等一类的碎屑问题。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大家都是一样的井底之蛙,谁又何必瞧不起谁呢? 我恍恍惚惚,三个小时的车程,像是地狱来回颠簸。 而且,车窗外的天气,一会儿刺眼的日光,一会儿暗沉的阴郁。让人的心情,坐上了过山车。 本来常州并不是很远,但是由于车速有限,到了地点以后已经三点半了。那是一处宽阔的电子厂区宿舍,也是郊外的一栋临时公寓。外层是肥沃的砖红,内里的质地纤洁流白,粉刷得干干净净。地面虽是劣质的哑黄色大理石,但仍然整齐光滑。这栋公寓是工厂租下来专门用来安纳那些刚来的农民工人。前前后后有十几簇,占地面积并不算小。但是由于处在郊外,且周边都是丰巢的工厂,纷嚣缛重,所以鲜有居民入住。 推开门,空荡的房间盈着一股新房子特有的味道,瞬间扑上来。再加上地面上的碎木屑,和几张只有空架子的铁床,可以看出来这个地方建好以后还没有人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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