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宫阙,烛光忽暗忽明。 皇后许平君顺利分娩,生下一位公主,但产后身体虚弱至极。 太医见此,商议用药。通过会诊,开出补养药方。 淳于衍暗取附子,置于太医共开药剂之中,送呈皇后饮服。 皇后服药未久,忽觉头晕脑胀,遂命内侍询问太医,药中可有甚么不利之物,太医皆答无有。皇后大疑,愈加气促,很快咽气身死。 内侍及众太医见此,乱作一团。淳于衍趁乱,将药罐中渣滓换过。 皇后崩殂之事,迅速报至朝堂。 宣帝闻说又惊又悲,遂问太医:皇后因何驾崩? 众太医:皇后实因难产血崩而亡,乃属天意,非人力可为。 宣帝不信,令人审核众医所开药方,并无差误;又令复查药渣,亦无甚不妥之处。由是只得作罢,命将众太医释放,为皇后办理大丧。 淳于衍由此得以出宫,立即趋向霍显回报,诉说皇后已死,自己不辱使命。 霍显闻报大喜,口头表示慰劳,但当时未敢重谢,恐惹人眼目,泄漏天机。 其后未久,有知晓内情之人向皇帝控告,说皇后之死乃属诸太医护理失职。 宣帝闻言疑心大起,命将所有太医皆都逮捕入狱,严加刑讯,非要问出实情不可。霍显闻之恐惧至甚,便将内里实情告诉丈夫。霍光闻言,惊怒交迸。 霍光:你这恶毒妇人,怎敢行此大逆之事! 霍显:事情已到此地步,休再埋怨。你女儿能否立为皇后,在此一举,便冒此风险,又有何妨?为今之计,只恐重刑之下节外生枝,大将军休让法吏拷问淳于衍,以保我全家! 霍光不胜惊愕,默然不应。其后思索再三,为保家族免祸,乃奏明宣帝,签署对太医免予刑讯之令。宣帝见大将军过问此事,更起疑心,但废帝刘贺前车之鉴未远,只好隐忍。 许平君死后未久,霍显就送女儿霍成君入宫,先封婕妤,次年三月便被册封为皇后。 霍成君成为皇后,侍从、车马、服饰等日益盛大,对官属赏赐常数以千万计,与许平君作风大为悬殊。更因大将军之故,就此专宠于后宫。 又过一年,宣帝下诏,册立许皇后之子刘奭为太子。 霍显闻讯非常恼怒,甚至吐血,于是暗中指使女儿,设计毒害太子。皇后霍成君既奉母命,于是屡召太子入内,多次赐以食物,欲行谋害。但因见保姆总是先尝,因此无法下毒。 地节二年春三月,大将军霍光病重,未几去世。汉宣帝与上官太后一同到场治丧,命以天子礼仪葬于茂陵。以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为葬,死后哀荣,前无古人。 宣帝隐忍六年,此时霍光既死,终得亲政。因怀疑是霍家派人毒杀许皇后,故一旦亲政,便着手削减霍家权势,又安排史、许两家外戚亲属掌握大权,制衡霍氏。 霍显生性愚蠢,不知靠山已倒,应当养光韬晦,反而愈加张狂。 于是为丈夫下葬之时,随意改变霍光生前所设计墓地规制,擅自加以扩大。 先建起三个出口门阙,修筑神道,北面靠近昭灵,南面越出丞墨。 又大肆装修祠堂,辇车专用道直通到墓穴中永巷,又幽禁平民、奴婢、侍妾,令其守护坟茔。更大建住宅,制造乘辇,增加绣花坐垫、把手,涂饰黄金,又用皮裹丝絮以包车轮,侍婢用五彩丝带拉车,在府中游戏取乐。 霍光生时宠爱家奴总管冯子都,长得高大魁梧,玉树临风。此时霍显守寡独居,便与冯子都明铺暗盖,主仆通奸。 霍禹、霍山见此,也都效尤模仿,同时修缮住宅,常在平乐馆跑马追逐。 霍云多次称病不朝,私下外出,带宾客在黄山苑囿中张围打猎,委派奴仆代为上朝。 霍显与其诸女,不分昼夜进出长信宫,毫无限度。因闻宣帝亲理朝政,命御史大夫魏相任给事中。乃召集霍禹、霍云、霍山等人,与其密商。 霍显:大将军弃世,今御史大夫任给事中,一旦有人居中挑拨,汝辈尚能自救乎? 霍云:给事中虽落魏相之手,但天下兵权皆在我霍氏之手,其又能奈我何? 霍禹:此言是也。那魏相乃是一介文士,不足为忧! 其余子侄闻此,俱都哄然称是,齐都附和。霍显见此,也就只得罢议,众人皆散。 此后经月,太平无事。 这一日,霍云率其奴仆在当街横行,迎面正遇魏相乘舆。两家奴仆因为互不相让,引发口角相争。霍云大喝一声,正要下令大打出手;魏相喝止自家奴仆,绕路还府。 霍云却不肯就此罢休,驱使奴仆前往魏府,扬言要捣毁大门,打进府去。 魏相闻此,只得忍气吞声,亲出大门与霍云相见,当众屈身叩头请罪。霍云占尽上风,兼又威风抖足,这才率领众奴洋洋离去。 霍显闻之,不喜反忧,知道必有忧患将至。 其后未几,天子再次下诏,征拜魏相担任丞相,并常在闲暇时召入内宫谈论政事。 除此之外,天子又下特旨,准令故许皇后之兄平恩侯许嘉,与侍中金安上,都可随时直接出入宫禁。 镜头闪回,叙说金安上来历。 金安上字子侯,其父名金伦,本为匈奴王子,归汉后任黄门郎;金日磾为其伯父。 金日磾两个儿子都很显贵,到孙子这一代衰落,而金伦后代则兴盛起来。金安上少为侍中,惇笃有智,深受宣帝宠爱。 时有楚王刘延寿,乃是楚元王刘交六世孙,袭父刘纯为楚王。宣帝即立,刘延寿不服,认为广陵王刘胥是为汉武帝嫡子,遂暗与交结,致书广陵王留心帝位。 其事却被侍中金安上得知,由是出首告发。朝廷自楚王处搜得反书,铁证如山。刘延寿便被治罪,被迫自杀,因而国除身灭。金安上立此大功,由此封侯。 楚王刘延寿自杀,廷尉审讯其党羽,牵连到广陵王刘胥。汉宣帝因广陵王乃武帝亲子,恐落逼迫宗亲之名,便下令不要治罪刘胥,且另赐黄金五千斤,并诸多其他器物。 刘胥领旨自愧,又闻汉宣帝已立刘奭为太子,遂道:我终究不能得立为天子矣。 镜头闪回,叙述广陵王刘胥来历。 刘胥是汉武帝刘彻第四子,燕刺王刘旦同母弟,母为李姬。其身材高大,体魄壮健,喜好游乐,力能扛鼎,并敢空手与熊、野猪等猛兽搏斗。只因行为粗野,不遵法度,故最终没能成为皇位继承人。 汉昭帝即位后,加封刘胥食邑一万三千户;元凤五年又加封一万户,赐钱二千万、黄金二千斤,并赐宝剑两柄、安车一辆、乘马八匹。 刘胥见昭帝年少无子,便有觊觎帝位之心。遂请来楚地女巫李女须,命其下神诅咒。 李女须受命,便假作汉武帝附体,向广陵王许诺,定设法使其当上天子。 刘胥信以为实,便赐给李女须重金,使其至巫山祈祷。 其后不久,汉昭帝莫名其妙离世。 刘胥以为是李女须祈祷灵验,大加赏赐,并杀牛庆祝。 未料昭帝死后,昌邑王刘贺又被征召入京立为皇帝。刘胥大怒,又让巫师祈祷诅咒。昌邑王刘贺在位二十七天被废,刘胥更信李女须通神,屡次赐给钱物。 未料昌邑王虽死,帝位仍未轮到广陵王头上,其后汉宣帝即位。 刘胥懊恼,不由叹道:武帝之子尚在,何太子之孙得立耶? 于是不肯死心,又令李女须祈祷诅咒。另将女儿嫁给楚王刘延寿内弟为妻,故此屡次互相馈赠礼物,私下通谋。 刘胥之子南利侯刘宝因杀人被剥夺爵位,回到广陵,与刘胥姬妾左修通奸。其后事发,刘宝被关进监狱,继被诛杀。 丞相暴胜之得知此事,上奏天子,剥夺刘胥射陂草田,宣帝准奏。 刘胥愈加不满,又让巫师诅咒。 五凤四年正月,刘胥诅咒事发,朝廷命有司追查,刘胥大恐,遂毒死巫师与宫人二十多人,以图灭口。公卿请求诛杀刘胥,汉宣帝派廷尉、大鸿胪前往审讯。 刘胥伏地认罪,请求回府整理供状,廷尉从之。 刘胥回宫,在显阳殿设宴,与太子刘霸,女儿刘董訾、刘胡生等夜饮,命宠姬郭昭君、赵左君等鼓瑟歌舞。 太子刘霸:父王有何赏心乐事,召儿臣等夜饮庆贺? 刘胥:非为庆贺,其实是与卿等作别。 刘霸:此言何解? 刘胥:皇上待我恩重,不曾亏待。皆是为父昏愦,一味听信巫师挑唆,倒行逆施,妄行祝咒,辜负皇上。我今必死,当弃尸于野。如幸允许安葬,尔等亦应薄葬,休再铺张。 刘霸闻言,泪流满面。 鸡鸣罢宴,刘胥离席入内,自缢而死。郭昭君等二姬妾见此,亦都自杀。 次日凌晨,刘霸服蓑入宫,将父亲自杀内情入报天子。 汉宣帝闻奏叹息,法外加恩,赦免刘胥诸子死罪,但都免为庶人,赐刘胥谥号为厉王。广陵由此国除,置为郡县。 楚王及广陵王既灭,汉宣帝外部威胁已除,只余朝内霍氏宗族。 御史大夫魏相担心霍氏势力骄奢放纵,但又自忖无力与其抗衡,于是通过平恩侯许伯向宣帝上书。汉宣帝览疏,见其书略曰: 《春秋》讥世为卿相者,恶宋三代皆为大夫;鲁季孙专权,国家处于危乱。我朝自武帝以来,王室子弟得其俸禄,国政却由冢宰决定。今大将军霍光死,子又为大将军,兄子为尚书,掌握政要;兄弟及诸婿皆掌兵权,权势熏天。霍光夫人显及其家女眷皆在长信宫录有名籍,可自由出入,夜入禁门,骄横奢侈,放纵不羁,臣恐将来渐不能制。依臣等愚见,宜夺其权势,消其阴谋,以固大汉万世基业,也使功臣霍光声名得以保全。 宣帝看罢奏疏,幡然醒悟:准平恩侯所奏,任魏相为给事中,以弱霍氏兵权。罢黜霍氏三侯爵位,其余子弟都调出京城。 许伯:陛下圣明决断! 魏相:臣谢主隆恩! 镜头转换,时至地节四年,许皇后被毒杀真相开始慢慢泄露。宣帝因无证据,不好直接问罪,但下系列诏旨,削弱霍氏宗族。 传旨官:奉天子诏令,拔魏相为丞相,并封高平侯。命百官可密封奏章上报,不必通过尚书霍山;群臣百官觐见皇帝可以独往,亦不必由尚书奏报。 奉天子诏令,故大将军霍光长婿度辽将军、未央宫卫尉、平陵侯范明友,调任光禄勋;次婿中郎将、羽林监任胜,出任安定太守;收回三婿赵平骑都尉官印,罢其兵柄。 奉天子诏令,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调任蜀郡太守;中郎将王汉调任武威太守,各令出朝。长乐宫卫尉邓广汉,调任少府;霍禹调任大司马,撤销右将军职务。故大将军霍光原所统领胡、越骑兵,羽林军及两宫卫队,都改为许、史两家子弟代为统领。 帝诏既下,朝野大哗。霍禹被撤销右将军实权,只被任命为大司马,由是称病不朝。 长史任宣闻说,入府前来探问病情。 霍禹怒道:我有何病?天子不靠我家扶持,焉能承嗣大统?今大将军墓土未干,就排斥霍家,任用许、史两家,且没收我官印!某便是死,亦不肯瞑目! 任宣劝道:将军以为,此时犹是大将军在日?大将军把持国柄二十三年,生杀予夺。廷尉李种、王平、左冯翊贾胜胡,车丞相女婿少府徐仁,都因冒犯大将军意旨,而被下狱处死。乐成乃贱民子弟,只因受大将军宠爱,便官至九卿,爵为列侯。百官事奉冯子都、王子方等,不把丞相放在眼里。大将军时代今已去矣!今许、史两家是天子骨肉姻亲,得其尊贵理所当然。大司马若因此心怀怨恨,臣谓霍氏危矣。 霍禹听后,沉默不语。 任宣辞去,霍禹遂至大将军府,来见霍显、霍山、霍云等,商议应对朝廷之策。谈论半天,诸霍眼看自家权势日益被夺,皆无良策,只是相对流涕,自相埋怨。 霍山:如今魏相执政,悉变大将军法令,使我家在朝廷威信尽丧;更将公田授给贫民,以宣扬大将军过失。如此时日既久,我家盖世大功,天下人谁还记得? 霍云:非但如此,更有甚者。天下各郡诸儒大多是穷人子弟,远来客居京城,衣食不保,却喜口出狂言,不避忌讳。大将军曾对彼等忌恨如仇,今陛下却喜同众儒交谈,命自行上书议政,尽说我家之事,扬罪抑功。 霍山:正是。前曾有人上书,说大将军在时主弱臣强,揽权独裁;今子孙当权,兄弟骄恣,恐危宗庙社稷,灾异怪事频现,皆因为此。因其辞痛切,被我压下不奏。今上书者全用密封奏事,中书令自宫中出来取走,不通过尚书,奈何? 霍显:丞相屡说我家之事,实属可恨。其个人便是圣人,毫无罪过? 霍山:丞相廉洁正直,又被当今天子信宠,哪里有罪?我家弟兄及诸婿大多行为不慎,以致授柄与人。我请问太后,民间盛传霍家毒死许皇后,可是果有此事? 霍显闻言黯然半晌,最终答道:实不瞒你等,果有此事。 霍山惊呼:似此重事,何不早说?如此说来,天子离散斥逐我家诸婿,全为此也。 霍云、霍禹:此乃灭族大罪,如之奈何? 霍显:又能如之奈何?若非坐以待毙,便只有铤而走险。 镜头转换,霍光三婿赵平府中。 赵平被夺兵权,无计可施,闲坐府内,唉声叹气。时有门客石夏,向来通晓天文。因见赵平郁闷,眼珠一转,便即进言献计。 石夏:主公,在下昨日仰观天文,发现大事不妙。 赵平:有何不妙? 石夏:臣见荧惑守御,是主太仆奉车都尉大凶,近日不被贬官,便被杀死。 赵平失色:若果如此,则霍山等人休矣! 镜头转换,霍云母舅李竟府中。 李竟正在府中闲坐,好友张赦来见。 张赦:霍云家族岌岌可危,公尚能稳坐如此? 李竟:我不稳坐,尚能何为? 张赦:常言有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今魏相与平恩侯当权,专与霍家为仇。公可请太夫人霍显告诉上官太后,先杀此二人,再罢黜皇帝,霍家则必无虞。 李竟:先生良策,我当照计行之。只是先生宜当秘之,不可泄露。 张赦应诺,得意非常,告辞而出。 李竟送出门外,与张赦相互揖别,再次叮嘱:适才所议,我兄切休走漏口风! 张赦哈哈大笑:何须如此多嘱?只要太夫人说服太后,杀魏相与平恩侯如宰鸡犬耳。 李竟脸色大变,四顾无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怏怏回府。张赦笑声不绝,扬长向东而去。未料西面拐角处有个长安男子名叫张章,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张章将头探出墙角,向李府大门张了一张,立时回身,将所闻密谋向朝廷告发。 朝廷值曹闻此,不敢怠慢,急忙报入宫中。 汉宣帝获报大怒:竟有此事?诏命廷尉处理此案,速速查明的实回报,不得违误! 廷尉:诺,臣遵旨! 于是辞帝下殿,回到尉所,立命执金吾率兵二百,拘捕张赦、李竟到案,连夜鞠审。 石夏闻说李竟被执金吾带走,飞走回府,报与家主赵平。 赵平大惊,自己不敢出门,再命石夏前往霍府报急,并请示应对之策。 事有凑巧,赵平入府,见诸霍都在,正在密谋。 霍山:有何急事,如此惊慌? 石夏:大事不好。李舅爷与其好友张赦,都被廷尉拿去矣! 霍山:却因何故? 石夏:听说是要请太后出面,命杀丞相及平恩侯,不料被天子知道,故此拿去审问。 霍山闻之恐慌:此是谋反大罪,便有太后出面,也不能免罪也。 霍云:此事未及付诸施行,倒可抵赖。但若牵出此前毒杀许后之事,陛下即使宽厚,就怕久而查明,我将被灭族矣。 霍山:如此奈何? 霍云:不如抢先动手! 霍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商议已定,霍显便命诸女各自回去,告诉自己丈夫,准备起兵叛乱。 诸婿闻命大惊,各问自己妻子:万一失利,何处避难? 廷尉衙中,李竟不待用刑,就全部供出谋反情事,供辞中涉及霍氏满门人等。 廷尉大喜,将其供状报入内宫。宣帝览状大怒,当即下诏,命承旨官往霍府宣布。 承旨官:奉天子诏书,霍云、霍山免官,回家待罪。霍显诸女素日皆对太后无礼,更有面首冯子都数次犯法,天子诏命皆都诚心悔过,自供罪状,等候有司一并责问! 霍显叩头服罪,接了圣旨,送走天使。掩门归宅,愁眉紧锁,闷闷不乐。百无聊赖之际,实在无法可想,于是便回卧室,上床昼寝。 刚刚入睡,忽然梦见自家宅中井中泛溢,水流堂下;厨房中炉灶却又飞起,挂在树上。正在惊疑之间,又见丈夫霍光回府,直到榻前,满面怒色。 霍显:夫君何来?原来未曾辞世,这就好了。 霍光:我哪里是未曾辞世?是被你气活转来。只因你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欲将我诸子陷于灭门之地,我不得不起于地下,前来送信——朝廷即派人,来剿灭我霍家矣。 霍显听罢大惧,想要细问,丈夫忽又不见。转头寻找之时,又见府中老鼠骤然增多,与家人互相碰撞,并不闪躲;更以其尾在地上乱画,便如道士画符;透过窗户向院中看时,又见有几只猫头鹰飞入府宅,立在殿前树上叫唤。正在此时,奴婢入室,欲进还退。 霍显:何事入我内室,却又探头缩脑? 奴婢:回禀主母,有件事情奇怪至极,不敢不报。 霍显:到底何事? 奴婢:就在刚才,咱家府门无故毁坏,仆倒在街上,砸坏了门卫腿脚。管家命奴婢来问家主,是重修旧户,还是更换门庭? 霍显未及回答,又有霍云派仆人到府,在门外报说凶信。 仆人:启禀主母,我家老爷尚冠里住宅中门无故倒塌;出门看时,见有人坐在屋顶,揭其瓦片掷地,到跟前去看,却又不见其人。 正说到此处,忽然听得门口车马喧嚷,一片叫喊。脚步声响,管家来到门外。 霍显:外面何人喧闹? 管家:回禀主母,廷尉带人前来,说是要捕拿朝廷反叛。 霍显闻说迭变,大急之下惊醒,身上遍体汗流,方知是南柯一梦。当下不敢怠慢,于是起床出室,来至厅堂,将适才梦境一五一十,诉于众人。全家闻此,皆感忧愁。 霍山:有道是当断不断,必生祸乱。我闻魏相擅自减少宗庙供品,是对烈祖不恭。主母可以此矫诏召之,以定其罪。丞相及史、许两家既除,则我霍家重掌朝政,则高枕无忧。 霍显:此计倒是甚好,你可道其详细。 霍山:可奏请太后,为天子外祖母博平君王翁须祝寿,设置酒席。并请太后下诏,命丞相魏相、平恩侯许广汉以下官员赴宴;再命范明友、邓广汉领甲士刀手埋伏。届时假称太后制令,将丞相及许、史等外戚皆拉出斩首,乘机罢除天子,而立霍禹为帝,不亦可乎? 霍显大喜:真乃妙策,不输于陈平六出奇计。事不宜迟,卿即可草拟奏书。 此言一出,诸霍皆都大喜。霍山称是,刚要起身前往书房,忽听门首马蹄声响,嘎然止歇;随即数人闯入府中,当中簇拥一人,正是前番离去朝廷传旨官,去而复回。 传旨官直入厅中,面南而立:跪接朝廷诏旨! 以霍显为首,诸霍皆至南面,向北跪倒:谨闻皇命。 传旨官:汉天子赦旨,任命霍云为玄菟太守,即时离京上任,不得在京师延挨。 霍云:诺,微臣遵命! 传旨官:霍山因抄写宫禁秘书犯法,命在府中待罪,不得私自外出。 霍山:诺,微臣遵命! 传旨官宣读诏旨既罢,将诏手递到霍显手中,不待诸霍起身,出门上马便走。 霍显不料朝廷抢先下手,一日之内连下两道诏旨,知道大事不好,不由惊惶失措。待天使走远,再向诸霍问计,也都面面相觑,各无善策。 霍山:事到如今,我等一举一动,皆在天子监视之下,便欲走太后门路,也来及了。 霍云:不如以退为进,主动向天子输诚。天子念在我霍家大功,或许不会赶尽杀绝。 霍显:此可谓一招落后,满盘皆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于是急令霍山拟本,上书天子:臣妾情愿献出城西宅第及一千匹马,以替霍山赎罪。 霍显奏本入宫,宣帝览奏,嘴角边泛起一丝冷笑,在书后批复:知道了。 传旨官接过复旨,来至殿外,掷还霍府来使。使者不敢阅读,揣书入怀,打马而回。 霍显将天子复旨连看三遍,见只此三字,更无别语,便感觉大事不妙。于是银牙紧咬,将回书遍传诸霍。 诸霍:如此奈何? 霍显:事到如今,只得孤注一掷。你等立刻传我令旨,速命子侄及孙辈宗族,并号令诸婿,各调家丁部曲,于今夜四更时前往皇城,并力攻打未央、长乐二宫,废此昏君! 诸霍:诺!我等遵命。 时有长安小民张章,以磨豆腐为生,却不似他人一般往市场发卖,只常年供应霍府。这一日半夜三更,如同往常一般,照例运送豆腐来到霍府,绕过大门直至后厨角门。 当时城中万籁俱寂,天空中一轮冷月斜照,被乌云遮住一半,昏暗不明。 张章停住独轮车子,未待上前叫门,忽见院中火光大起,照耀如昼,随即便听府中人声喧闹,铁器交鸣。自门缝中往里面张望时,发觉霍府聚集部众,正在厉兵秣马;又听一员将官大声吩咐,分兵派将,命令何人领兵夺取皇宫,何人领兵攻打丞相府邸。张章听得字字清晰,不由大惊,急忙回身便走,离开霍府,声息全无。 此时空中乌云渐集,将半轮残月完全遮隐,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张章稳定心神,将豆腐车儿停在胡同拐角处大槐树下,又从近处草垛上抱来干草,把车子隐藏妥当,然后摸黑疾行,直奔皇宫禁军卫所。 当日卫所值班校卫,乃是张章远房表亲,名叫董忠,时任禁军侍从官期门之职。董忠正在卫所门房灯下独坐,忽闻外面有脚步奔跑之声,于是立刻警醒,自壁上摘下单刀,挂在腰间,走出门房。只见一条黑影自远及近,吁吁带喘,来到近前。 董忠:来者何人?半夜三更敢闯朝廷禁卫重地,还不止步! 张章:表弟,是我。 董忠:是表哥?你不去大将军府送豆腐,来此何干?莫非遇到歹人,劫财害命? 张章:京都禁地,天子脚下,岂有此理!天大事体,贤弟立功受爵时机到了! 董忠:此话何来? 张章上前,将嘴唇靠近表弟耳边,说知如此如此,透露惊天消息。 董忠吃这一惊非小,未敢怠慢,急引表兄直入禁军营房,叩门请入,将霍府发生突变报告上司左曹杨惮。杨惮也是闻言大惊,复引二人出营,急报侍中金安上。 金安上闻报,精神陡振,乃聚齐四子金常、金敞、金岑、金明,引杨惮、董忠、张章亲至相府,将府门叫开,向丞相报告其事。 魏相早就料到必有今日之事,也不惊慌,乃召见杨惮及张章,问其底细。 张章此时已稳定心神,一五一十,将自己在霍府所见之事再复述一遍。 魏相:若你所说是实,这场功劳不小,朝廷事后必有重赏。 张章:小民多谢相爷! 魏相:杨惮何在! 杨惮:末将在。 魏相:命你速回禁营,调集禁军戒严宫禁,张网以待。 杨惮:诺!末将遵命。 魏相:金公! 金安上:丞相。 魏相:随我入宫,保护天子! 金安上:下官份所当为,敢不从命! 皇宫大内,禁门之外。乌云渐散,明月复出。 霍家子弟各引兵到,与朝廷禁军对垒交锋。金安上率四子严卫宫门,便如五只猛虎,奋力冲杀。杨惮率禁军两翼包抄,各拼全力奋战。只半个时辰,便将霍氏军马杀散。 魏相坐镇宫门,见皇宫危而复安,又命金氏父子带兵往攻霍府,不一时俱被攻破。 一声鸡啼,夜色渐散,东方发亮。 金安上率领四子及杨惮进入霍府,下令打扫战场,搜捕叛逆。不一时,杨惮来报。 杨惮:经彻底搜查,霍云、霍山、范明友自杀,霍显、霍禹、邓广汉等人皆被捕获。霍氏凡参与作乱者,并无一个漏网。 金安上:既是如此,死者枭首,生者就地看押,随我回宫报捷。 次日巳时,霍氏乱平,皇宫复宁。 宣帝升殿,重赏参与平乱诸臣。 传旨官:魏相主持平叛,立有大功;其余立功诸臣,各有封赏。特封张章为博成侯,董忠为高吕侯,杨惮为平通侯。侍中史高向日曾上奏称霍禹欲反,请朝廷早为之备,亦有举报之功,封为乐陵侯。金安上拒守宫禁,将霍氏叛逆挡于宫外,堪称首功之臣,封为都成侯、任建章卫尉,统领建章宫所有禁军,及羽林军万人。四子俱都杀贼有功,长子金常嗣其父爵,三子及四子金岑、金明,升任诸曹中郎将。次子金敞命为光禄大夫,任奉车水衡都尉。 魏相、张章、董忠、史高、金安上:臣谢主隆恩! 画外音:自此之后,金氏子孙在朝中皆任重职,其后七代都为内侍,荣盛一时。 汉宣帝封罢功臣,乃命廷尉及御史大夫叙论霍氏之罪。 廷尉上报:臣启陛下,臣等及御史大夫依照汉律叙论,此为谋大逆之罪,遇赦不赦。依律而决,当判处首犯霍禹腰斩重刑;霍显及其诸女、兄弟,应判斩立决。 宣帝:依卿所奏,当即施行。霍后虽未参与其反,但不宜再母仪天下,着即废黜皇后之位,幽禁在昭台宣,使与六宫隔绝。更命稽查同党,不可使有漏网之鱼,逍遥法外。 廷尉: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旬日之内,霍氏同党皆被判刑。与霍家牵连而被定罪诛杀灭族者,有数千家之众。 此案结束,宣帝下诏:前有束织室令史张赦,指使魏郡大户李竟寄书冠阳侯霍云,密谋犯上作乱。朕因大将军霍光有大功于国,隐而不发,望其改过自新。今大司马博陆侯霍禹及其母宣成侯夫人显,从弟子冠阳侯霍云、乐平侯霍山,诸姊妹及诸婿等阴谋造反,连累百姓。幸祖宗神灵保佑,丞相及金安上等诸臣用命,将霍氏一门捕获,皆都伏法处决。朕实痛心,法外施恩。敕令所有被霍氏所连累,在丙申日前尚未发觉报官在押者,一律赦免。 镜头闪回,宣帝刚登基之时。 汉宣帝去参拜高庙,与大将军霍光同乘。皇帝当时心中甚惧,如有芒刺在背。祭庙归来之时,车骑将军张安世代替霍光陪乘,天子则就安逸自在,身体舒展自如。 闪回结束。至此霍光死后未久,霍家宗族被一网打尽,在朝廷势力被彻底清除,朝堂秩序为之一新。汉宣帝亦终为结发之妻许皇后报仇雪恨,真正掌握皇权,此后便安心理政,创造中兴盛世,为后人称颂千古。霍氏之乱平定之后,汉宣帝故剑情深,爱屋及乌,诏立许后所生之子刘奭为太子。虽见其柔仁懦弱,非为雄主,终不易嗣。(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