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维娅的回忆中,在汉堡的那九年要比幼年时的巴伦西亚更加灰暗与无助。从她给燕云姗每每说起那段往事,总是用“怎么说呢?”作为开头语。因为回忆它确实很让维娅感到无奈与纠结,甚至她更想从自己的回忆中抹去那九年的经历。
首先,学校里的学生对于一个从异国来的女孩子第一反应是排斥,每个朋友圈、小团体都将维娅排斥在外。最开始维娅很不适应这种被孤立的感觉,不过日久天长也就习惯了,毕竟自己还有马蒂娜和卢克这样的玩伴相陪。
而后,那些孩子又开始对维娅产生敌意与鄙视,时常出言嘲讽,或者偷偷对她使坏。不是今天故意把她的作业本撕破,就是明天偷走她的铅笔。维娅大多数时候默默忍受,实在无法忍下去,就和他们据理力争,甚至动起手来。
最让维娅不能接受的是,班上的老师也对她漠不关心,冷言冷语。有时候自己受了班里本地孩子的欺负,去找老师告状,结果老师要么让她不要小题大做,要么就是批评她惹是生非。老师都是如此态度,让维娅幼小的心灵颇为受伤,逐渐认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乡,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外乡人。
不过在学习上,维娅在学校中却是佼佼者。无论是德语、英语(因联邦德国是英美控制地区,要求学校教授英语),还是数学、历史、文学、绘画,各个学科她都有着相当强的学习吸收能力。尤其是绘画,她显示出强烈的兴趣,每堂课都百分之百地投入进去,课下还求着母亲带她去看一些画展和参加美术讲座。到十岁多时,维娅就能画一些比较复杂的油墨画了。
在家庭中,母亲工作强度很大,一天得持续工作十多个小时,但工作报酬并不宽裕,维娅甚至在周末的课余时间要去一些杂货店、小型食品超市去做促销帮工,赚些钱贴补家用。
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维娅小学跳了两个年级,不到十一岁就小学毕业了。在她以为,尽快毕业离开这所不友好的学校,接下来的中学生活应该可以好一些了,但她没想到,自己的中学生活会更甚于此。
她刚进入中学的第一天,一个本地女孩儿的头头对维娅传递了一个很不友好的信号,她带动全班所有的女生唱了一首自己编的叫《拉丁女人一根肠》的歌曲,歌词内容里满是侮辱维娅的词句,几乎不堪入耳。虽然维娅不明白她是怎么将这首歌教会给全班所有女生的,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个拉丁裔的,但对于这样的挑衅,维娅彷如无物,像没有听到一样,兀自准备好上课的书本,根本不去理会。
当她把往事讲到此处时,燕云姗无意间问起《拉丁女人一根肠》这首歌究竟唱了些什么,维娅脸色阴沉得可怕,只说是她知道的所有污言秽语。燕云姗吓得一缩脖子,想来触到了她最不堪的禁区,不敢再问得更加详细了。
也许是小学时遇到太多如此的挑衅与恶意,她都已经习惯了,所以对此根本没放在心上。至于下课以后有意孤立她、碰面时冷一句热一句地奚落她,更是家常便饭,维娅一笑置之。
男生们倒是不像那些女生对维娅锋芒毕露,只不过大多都是不闻不问,一方面他们不想和那些本地女生对着干,另一方面也因为不了解维娅,所以敬而远之。
学校里面唯一和维娅有密切交流的是一个比她高一年级的学长,挺英俊的男生,叫恩佐·斯塔特(EnzoStadt),他也是个西班牙人,只不过国籍是奥地利籍。
两个人认识还是源自一场误会,一天维娅放学时和往常一样遭到同班其他女生的挑衅,吹口哨、唱嘲弄的歌曲、甚至还对维娅丢过来石子。维娅忍无可忍,捡起她们丢来的石子扔了回去,她的本意是告诉她们自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没想到不小心打在一个路过的男生肩膀上。
那些女生“呼”地一声,都过去看那个男生,有的问他疼不疼,有的指责维娅不该用石子打他。维娅以为那个男生和她们是一伙的,理都没理就扬长而去。
转天上学时维娅又碰到那个男生,男生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她视若无睹,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就扭头急匆匆地向前走。男生追上维娅,一把拉住她。
“这位同学,你不是德国人吧?”
他居然用西班牙语对维娅说,这让维娅吃了一惊。
“没错,我是西班牙人,你难道也是?”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西班牙出生,现在是奥地利人。”
他这样的回答让维娅多少有些失望,语气也随之冷下来,“昨天你看上去很受欢迎啊,离开出生地以后,越混越有女人缘了哦?”
“哪有,主要是我叔叔是学校的副校长,她们才会那样,否则,谁知道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