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麼大的功勞放在眼前,若是隻因爲顧元白的不捨得而不讓他去,萬千百姓擔負在身上,一個國家的繁華作爲推力,顧元白怎麼能用兒女私情去禁錮一個與國有用的人才?
“我說差了,”顧元白眼神逐漸堅定,“你應當去。”
薛遠一愣,“聖上舍得我?”
“捨得自然是不捨得的,”顧元白笑了,“但這可是一個大好的立功機會,你會錯過嗎?”
薛遠這兩年來的所作所爲已備受矚目,他好像天生便擁有敏銳的對於危險的嗅覺,這樣的嗅覺用在政治上也非同尋可。以他這個年紀能有這個官職已是難得,但若是還想要往上晉升,要麼外調立功,要麼熬資歷。
<center><div class="mobadsq"/></center>
攆轉到樞密使的位置時,最少也需要十數年。
重走陸上絲綢之路,這是個立大功的好機會,薛遠確實心動極了,這機會很好,但唯一的缺點便是路途遙遠耗時太久,只要想一想,還未遠離就已開始排斥。
薛遠想立功,但此次卻隱隱升起了拒絕的念頭。
“大恆如此之大,功勞如此之多,不必急這一次,”薛遠笑了笑,握着顧元白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臉側,輕鬆地道,“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只要您說,我就聽,錯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就去吧,”顧元白嘆口氣,“你想去的。”
“……”薛遠沉默了,握着顧元白的手指僵硬。
他還要再說話,顧元白突然笑彎了眼,從薛遠的眼角撫摸到高挺的鼻樑,手指豎起,堵住了他想要說的話,“去一次也好,你是我的眼睛,你去瞧一瞧那些國家,就是代我瞧一瞧。”
薛遠低頭看着他,半晌沒有說話。他的眸色與黑夜溶於一起,好似有即將分別的痛苦,又有想要退縮的煩躁。
顧元白最後道:“去吧。”
繁星成銀河,春日的微風在夜中也溫柔地放輕了腳步,薛遠喉結滾動,良久,他道:“好。”
*
絲綢之路前行之前要做很多準備,最少也要折騰六七個月的時間。從這一夜開始,薛遠便成日成夜的黏在顧元白身邊,顧元白對他多有放縱,宮中處處都留下了他們相伴走過的痕跡。
像是生死離別之前的抵死纏綿,隨着準備的越來越充分,薛遠便越是咬着牙發着狠,有時候在夜間,他壓着顧元白的脊背,猶如脖頸相貼的一對瀕死鴛鴦,“聖上,我走了之後,別人會爬上這個牀嗎?”
等顧元白說了不會的時候,他又會問:“要是你喜歡旁人了呢?”
他幾乎要一日十幾遍地問顧元白喜不喜歡他。
<center><div class="mobadsq"/></center>
分別的時間越來越近,他顯而易見地恐慌了起來。兩年之中養成的不露聲色破碎一地,害怕和恐懼幾乎要吞噬掉他,他會經常看着顧元白看到手指發抖,暴躁、壓抑,讓薛遠開始在離別前嚇人的消瘦。
顧元白知道他捨不得離開,但他不知道會嚴重到這樣的程度。
薛遠也不知道會到這種程度。
他原本打算瀟灑的、堅毅的離開,步伐應當利落,在離開之前給顧元白一個纏綿悱惻的熱吻,讓顧元白腿軟之餘又臉紅心跳,自此忘不掉他。
然後英姿颯爽地離開,再拼命地重走完絲綢之路,佯裝遊刃有餘地重新回到小皇帝的面前。
但事實卻是薛遠連白日也會偶爾陷入到分別的痛苦之中,他被這樣的情緒魘住,只有顧元白的輕聲呼喚才能叫醒他。日復一日,他眼中的紅血絲越來越深,顧元白一次夜中驚醒,才知曉他竟然連覺也不睡,只盯着他不放。
夜中的那一雙眼睛,像是在看救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睡覺對薛遠來說,成了浪費時間的一種東西,他不捨得去睡,他寧願拿這些時間多看顧元白一眼。
顧元白放下了所有的政務,在白日裡將薛遠壓在牀上,道:“你需要休息。”
薛遠睜着通紅的眼睛看着他,這雙眼睛已經疲憊到了沉重的地步,顧元白不知道薛遠怎麼還能再睜開眼,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來對抗精疲力竭的身體,但想一想,就能體會到其中的艱難。
牀褥柔軟,薰香中透着陽光曬後的味道。薛遠躺在這樣的牀上,卻毫無動靜地直盯着顧元白看。
顧元白捂住他的眼睛,“九遙,閉眼睡覺好不好?”
薛遠不想要讓顧元白失望,但他眼前一被黑暗遮住,看不見顧元白的恐慌襲來,讓他毫無抵擋的能力。他忍着拉開顧元白手的想法,想着睡覺,不能讓他擔心。
但牙齒緊咬,咬肌顫抖,極盡掙扎。
顧元白看着他這個樣子,眼中突然之間就衝上來了一股熱意,像是裝滿水的瓶子陡然倒地一樣,他徹底崩潰,死死閉着嘴不出聲,眼中的淚水卻如珠子一樣一滴接着一滴滾了下來。
<center><div class="mobadsq"/></center>
炙熱難過的淚水落在了薛遠的臉上。
薛遠一驚,他咬着的牙不由鬆開,心裡的驚慌轉眼成了無措,擡手,卻被捂着眼不知該做什麼,“別哭別哭,我睡,這就睡,馬上就能睡着。”
眼前黝黑一片,小皇帝冰冷的手指將他的視野遮擋得牢牢實實,薛遠看不到顧元白現在是什麼樣子,卻能感受到他指尖的顫抖,和極盡壓制的哽咽。
淚珠砸落得越來越多,恍惚之間像是從薛遠的眼角流下一般。
顧元白痛苦的無聲流着淚,被這股兇猛劇烈的感情衝擊得無法挺直身。
太折磨人了,突如其來的難過無法遮掩,再強大的意志力也阻止不了現下的崩潰。
難過,談戀愛怎麼這麼難過。
薛遠這個樣子讓顧元白太難受了,沉溺深海之中,呼吸斷斷續續,只有眼中放肆宣泄心中情緒。
他心疼薛遠。
原來他也沒有自己想得那麼理智。
<div id="div_content_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