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丧歌(1 / 2)

“啊,是昭阳。”

无比静寂的街道上,因为密集的云层遮掩,阳光也无法降临,破旧的公寓楼,旁边的工厂,还有围墙,铁栅栏,公路,万物好像都变成了灰色。来往的路人在昭阳眼里渐渐融合成世界的一部分,而身穿婚纱的尹融在他眼里与世界逐渐分离开来,就像是用图片修改工具叠层上去的一般。

她静静伫立着,如同以往一般端庄和优雅,只是手捧捧花站在那里,但全身却散发出神圣的气息,如同是圣母的画像。她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的东西,昭阳感到她和自己上次见面时已经完全不同了,更像是无法拘束的鸟儿,挣脱了铁笼,就像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的自由与朗丽。

“终于找到你了……”

抱着蓝玫瑰捧花的手轻缓地垂下,像是扇下一片轻薄的羽翼,捧花上的血液一点一滴的滴到了地上。一丝闪电从她眉间划过,双眉如同拱桥般向上弓起,接着这变化如同波纹般荡漾开来,流淌在了整张脸上,上下眼皮微微贴合,眼角向下拉着,而嘴角则是勾出了一个魅惑的弧度,如彩虹般流光溢彩,朱红的双唇间露出了贝壳般臻白的前齿。这笑容带动她凝脂般柔滑的脸颊都跟着颤动了起来,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每一处褶皱中都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看得出,她真的很开心。

本是无比甜美的微笑却在这格格不入的世界中格外怪异。穿着盛装的新娘站在街道正中央,她身上的色彩足以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她身上。在灰色的街道上,仿佛世界一切色彩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为什么会在现在遇到你……”昭阳看着她,内心已然悲痛欲绝。

“明明只差一步了,只差一步我就能做完任务,和你在空间相会了……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两人的间隔大概有十米左右,旁边工厂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响声,远处的铁路也传来汽笛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来往的行人多了起来,一群穿着油腻的粗布工人装的工厂员工从工厂走出。刚才昭阳奇异的表现引起了几个路过的人的注意,但他们并没有进一步停留,继续向前走去。忙碌的社会中没人有那么多闲情在乎别人。

“因为想见你,所以要奔向你身边。”尹融保持微笑说道。

她的脸上抹了脂粉,看起来白白细细的,隐约透着绯红,眼眉也涂黑了一些,让她的相貌更加立体。看来是在什么地方画过妆。但是她的嘴唇上没有涂口红,那抹红色要更加湿润并且新鲜。

昭阳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把头低下,眼睛被额前碎发的阴影所遮挡。眼前开始模糊,他没在看脚尖,也没有在看地面或者哪里。

“要是就这样做完任务,就能把我想要拯救的大家都救下,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到空间,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就算知道你身上隐藏着秘密,我恐怕也会视而不见吧……只要我不说出来,就不会打破我们面前的墙壁,也不会知道你真实的一面,也能接下来的日子一直仰慕着你……”

稍微起了点风,天上淡淡的月亮已经能够看到了,低低悬挂在没有云彩遮挡的地平线上,反射着极其微弱的光,几乎如同透明一般。风吹得两旁枝头的树叶哗哗响,几片蒙上了灰翳的树叶告别了树枝,缓缓下落。

“如果不是这样该多好,要是我没有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尹融,我是个懦弱的人,现在我无比想要逃避,你要是能够永远隐瞒下去该多好……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啊啊??!!”

昭阳猛然抬起了头,眼眶中的泪水被他的动作甩到了空中,晶莹的挥洒。

尹融好像没听到似的,把怀中的捧花倒了过来,里面盛着的几朵蓝玫瑰簌簌掉在了地上。随着掉下来的还有一个白色的头骨,摔在地上发出“咚”的清脆响声,滚落到了一边。

“昭阳,我的这身衣服怎么样?你喜欢吗?”

尹融提起裙摆,左右旋转着,把更多细节展示给昭阳看。

“还记得吗,当初是你对我说想要看看我穿上婚纱的样子的,所以尽情欣赏我吧。你还说我们的婚礼一定要在霜叶飞散的七月,呐,我们回去后举办婚礼好不好?”

“不是啊尹融,不是的……这些话不是我对你说的。”

昭阳心中充斥着无比的悲哀,曾经与尹融一起度过无数时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不知道两人曾有过怎样幸福的人生,他们又是怎样相爱的,但是昭阳知道尹融一直以来都深爱着那个人,为了那个人她彻夜未眠,泪水浸湿枕头的场景他都知道,但是现在的尹融却将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彻底忘记了。

“你忘了吗!你还有着婚约者啊,你不是为了拯救他才成为了试炼者吗!”

他大吼着,希望能够让尹融回想起来。

声音貌似太大,让来往的行人为止一滞,左侧公寓的住房有狗叫传来,但随即被主人呵斥止住了。越来越多的住户的灯光亮起,灯火从公寓楼的窗户露出,散在微微发暗的空中。万家灯火给人一种这个城市还活着的感觉。

“那个人不就是昭阳吗?”尹融轻笑着说道。

“昭阳,我很喜欢你,想要把你杀死的那种喜欢。”

她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肩,忽然深沉的呼吸了起来,口中吐出了甜蜜的喘息声,仿佛心中燃烧的火焰不得不借由口中吐出一样,无比炽热。

“昭阳,请接纳我吧!我好想要,已经忍耐不住了!”

“哗!”她背后的布料猛然被撕碎了,一对巨大的翅膀从她背上张开,飞散的碎布在空中缓缓飘荡,盘旋着落下,如同坠落的飞鸟一般。

路上的行人发出了恐惧的叫声,尹融全身散发出灼热的蒸汽,然后在四肢,躯干,胸口的部位附着上了银亮的盔甲,部分Amazon化了。原本身上的那条婚纱也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勉强挂垂在尹融身上,更多碎片散落。

尹融的身躯缓缓升起,随着洁白的羽翼挥动,飞散在空中的布料被空气卷动,向着四周散去,她是那么轻盈与洁白,如同带给世间爱与救赎的天使。昭阳第一次见到她张开双翼,那对翅膀极大,完全张开后大概有三米,将尹融的身体拖上了空中,她挥动着双翼,在快速挥动中翅膀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白色。

昭阳一生也没见过那样美丽的翅膀,两对翅膀的行动在空中张开后上部的轮廓组成了一张弓的形状。他的动态视力捕捉着翅膀的影像。那副翅膀蜷缩着的时候完全想不到展开后会这般巨大,丰腴的翅膀骨骼下,一根根洁白的羽毛整洁栉比的铺满了下方,在一圈细小的羽毛下,最边缘向外延伸出了并排紧挨着的细长而坚韧的外羽。

迎风飞翔也不会折断的翅膀,能让她自由的飞起,挣脱一切的束缚。如今的尹融以及彻底挣破了抑制本性的牢笼,于是终于展翅,高高地翱翔了起来。他曾经做梦也想看这样的场景,但他没有想到,那副承载着美好理想的翅膀带来的是毁灭。

一两颗雨珠落下了,细细地,轻轻的,落下时轻轻触动了皮肤,地面被细小的水珠润湿,染上了微小的深色斑点。尹融向着人类扑去,将他们的身体撕扯开来,任由他们的身体内部展示在秋日的空气中,人们四散着奔逃,但是她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他们,用利爪将他们全部撕碎。她的脸上带着欣喜若狂的笑意,十分享受着。

天鹅一直被人们认为是美丽和优雅的象征,他们洁白,温顺,绒毛柔顺,无论是哪个国家都有关于天鹅的美好故事。就如那个著名的童话中所描述的一般,天鹅总是在人们的心中有更高的地位。然而天鹅这种动物生性好斗,不仅对其他种族,在自己种群间也是如此,它们经常同伴相残,或许他们正是有着嗜血的本性。

“尹融,住手啊……要不然可就真的变不回去了!”

昭阳的身体里伸出触手,向着正在虐杀人类的尹融刺了过去,她却一展羽翼,整个人高高升起,那是触手无法企及的高度。一截被切成两半的尸体被扔了下来,血珠混杂了雨水,血淋淋的断面让昭阳可以明白死者死前遭受的疼痛。

“不行哦,昭阳,你是无法伤害我的。我可以压抑你的本性,所以昭阳,就请你看着吧,你的一切只需要由我来保护,你什么也无需做,接下来我就会去杀掉我们的目标的。”

尹融笑着,不断拍打着翅膀,卷起旋风,雨点被风吹斜,向着昭阳身边落下。他举起一只手遮挡着雨点。

“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吗……尹融!!!”昭阳崩溃地大喊着。

“我是什么样子都好,因为我对昭阳的感情是不变的。你是属于我的,我也属于你,除此之外世间的一切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你会接受我的吧,我还是我唷,昭阳。”

“尹融……你本来不应该对我存在这样的感情的,我、我……是因为我你才会爱上我的!!!”

“你说的话好奇怪,我听不懂。昭阳就是昭阳啊,我从来到这世上就爱着你了,我是为了昭阳而存在的。”

尹融疑惑地说着,扇动翅膀,缓缓从高空降下。晶莹的雨丝逐渐变得密集,她漆黑的长发上增添上了一层光泽。上空忽然一阵骤白,云层正中似是有不去的光芒意图挣脱牢笼,冲击着乌云,使得强烈的光从云中透出。不一会儿听到了铺天盖地的滚雷声,好似天神的怒吼。尹融降下时的乱流扰乱了地面的灰尘。

“敌人是谁?敌人还有多少?呐,昭阳,告诉我吧。昭阳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昭阳想要做的事就是我想要做的事。通往目标的路途上还有多少阻挡?还要杀多少人才能到达?我会帮昭阳把它们都清除掉的,无论挡在前面的是人,是钢铁,还是国家,我都会帮昭阳摧毁的。昭阳不用顾忌,不用担心,只要挺直胸膛向想要去的地方前进就好了。我最喜欢看见昭阳笑了,昭阳笑了的话我的心情也会变得开心起来,但是如果昭阳不开心,我也会感到痛苦。昭阳,是谁让你不开心,我就去杀掉谁,如果让昭阳不开心的人不存在了,昭阳就一定会再度笑出来吧。”

“昭阳,把你想的事告诉我吧,我也想知道昭阳是为什么而喜悦,想知道昭阳是为了什么而苦恼,想知道昭阳对春天的想法,想知道昭阳对雨的想法,想知道昭阳对湖边的天鹅的想法。说给我听吧,昭阳快乐的话我想和你共享快乐,昭阳苦恼的话我想替你分担苦恼。我想要了解昭阳的一切,昭阳的家人,昭阳的朋友,昭阳的梦想,昭阳是生活在什么样的房子里呢,昭阳的兄弟姐妹是什么样子呢,昭阳有没有养什么可爱的宠物呢,昭阳上学要坐多长时间公交车,不坐公交车的话又是走多远的路,昭阳的学校大吗,学校的老师凶吗,昭阳的成绩好吗,在年级的排名是多少,太低的话可要好好学习了,我也会帮忙辅导的。”

“我是为了昭阳而存在的,我想被昭阳所需求,想把一切都献给昭阳,这样的话我就完成了我人生的意义。昭阳你开心吗?开心的话我会和你一同开怀大笑的。昭阳你悲伤吗?那我会努力安慰你,试着去逗你笑的。昭阳你想要找人倾诉吗?我会认真聆听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用心去体会你所融入的情感。不管怎样都可以,想被昭阳需要,想在昭阳无助的时候向昭阳伸出手。如果昭阳感到饥饿,那就请吃我的肉吧。如果昭阳感到口渴,那就请喝我的血吧。如果昭阳想要我的身体,我是不会拒绝的,无论是用嘴还是手,胸部还是下面,我都一定会替你解决的。所以请依靠我吧,请尽情使用我吧。我是属于昭阳的东西,我的一切,全身上下都是为昭阳而生,为昭阳而死。”

“心里想到昭阳就会平静下来,你脸庞的弧度真的好温柔,在霞光下细微的绒毛每一根都均匀包裹着暖光。眼睛大大的,十分水润,黑色的瞳孔是那么深邃,好像辽远浩瀚的宇宙都容纳在里面。身体明明那么瘦弱,可是却好温暖,爬在你身上时能听到你心中雷鸣般的哄响,就像在妈妈的怀里,好安心。你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心灵好像清澈无痕的湛蓝天空,什么样的阴暗都不会染上,仿佛是上天派下净化世间的使者,如同刚出生接受洗礼后的圣子般高洁,又好像手拿爱之弓的孩童似的可爱,还像是手握橄榄枝的女神那样美丽。”

“我想要守护你的一切,我想要见证你的一切,我想要夺走你的一切……我想要成为你的一切。”

雨变大了,随之一起的是剧烈的风,大风呼啸着摇动树枝,令树梢的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宛如自然之神用古朴的竖琴演奏的蓝调。雨水润湿了昭阳的头发,他满脸都是流动的水珠,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了。

“停下吧,尹融已经没必要说了。”

昭阳打断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尹融。水珠汇集在下巴,一并滴到了地上。

“已经足够了吧!尹融,你并不是什么人的附属品!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啊!!!你张开了翅膀,能够飞上高空,但是你并没有真正挣脱束缚啊,没有挣脱我对你的束缚!!!”

“昭阳……?”尹融歪起头,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她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身上散发着的那种血之气息,好熟悉……或许我早该注意到了啊,你杀死人类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情感波动的……我已经从水泽美月那里听说了,你身体的特性。我实在是无法想到,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是连接起来的,你居然……你居然早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雨声杂乱的充斥了两人的耳朵,风暴也越来越凶猛,树枝在风里摇曳着,垃圾被风在地上吹行,某个住户没关严的窗户随着风力一开一合。

“嗯,我不是人类,所以我才可以变成昭阳渴望的那样子,才能全心全意为你付出,才能被昭阳需要,补全你所缺少的那部分。”尹融欣然笑了起来,弯起手肘,把半握的手放在了下巴上。

“尹融,那个时候你隐瞒了我,但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你第一次试炼中选择变身的到底是什么,并不是花梦,那是神崎士郎为了把你拉入骑士战争才给你的卡盒……你真正的选择是,BloodStalk,对吧?”

尹融选择变身的特殊战士是BloodStalk,而她为此变成的种族则是——

血族(Blood)。

做为全部试炼者中几乎是唯一的实验品,尹融被Evolution系统变为了血族。而血族的本能就是滔天的毁灭欲望,将眼前一切破坏殆尽的原始冲动。

而血族拥有的另一个特性便是:进化。

血族因子拥有可以面对任意环境不断进化的特性,只要继承着血族基因的人将意念灌输,就可以向着指定方向进化。即是说,可以向着自己所想的方向进化。

这也是为什么在4C的实验室中观测到尹融的细胞能够快速适应绝大多数环境的原因,因为超绝的进化性,那手腕中曾经灌输过尹融不想死去的愿望,所以可以迅速适应不同情况。

尹融五感极其敏锐的特性也是因为在最初试炼中她渴望获得战斗的胜利,而进化出来的。

在她在新手试炼中,被凌夜杀死时,产生了对AmazonNeo的深深的恐惧,这份恐惧让她在死前进化出了能够特异性抑制AmazonNeo食人本能以及能力的力量,因为是专为Neo进化出的力量,所以对一般Amazon也有效,但并不能发挥全部作用。

那次死去的时候,她身上部分血族因子深入到了位于印记中的烟雾枪以及眼镜蛇满瓶中。而那烟雾枪和眼镜蛇满瓶就自然而然有了能够抑制AmazonNeo本能的力量。这两样东西后来被系统保留下来,并交给了昭阳使用,因为一直存在于印记中,所以能够持续性压制昭阳的本能。而林寒烨与昭阳交战时也说过,那把枪上有着Blood族的气息。

当昭阳的烟雾枪被摧毁,并且暴走的时候,在击伤尹融后,他就恢复了原状,并不是因为内心被唤醒,而是尹融的身体抑制住了Amazon的能力。

当尹融变成Sigma之后,血族的能力被暂且封存,但是之前进化出的能力不会消失。而随着尹融的身体被活化,那沉睡的血族因子也在不断复苏,终于在她遭受了极端痛苦之后,读取到了她的愿望,进化出“不会再感受到疼痛”后,作为血族的她彻底复活了。

又是一道闪电,短暂照亮夜空,如同银蛇般的两股闪电击中了隔壁工厂的避雷针,乌云下扩散的雾气充斥了天地,雨帘让一切模糊不清。

尹融双目迷离地抬起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大颗的雨珠滴到眼睛里,她急忙低下头来揉眼睛。

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因为尹融一开始就不是人类啊,她的身上早已种下了毁灭的种子,而这种子现在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无论怎样进化,血族嗜血的本能是无法被掩盖住的,所以她虽然恢复了感情,但是却被这嗜血的本能所支配,可能原本善良的她也像昭阳一般抗拒吧。可昭阳食人的欲望还有尹融能够帮他抑制,尹融却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她曾在孤独的试炼中,一边躲避残酷的大逃杀,一边独自忍受着想要把周边人杀死的欲望的折磨。没有人能亲近她,因为亲近她的人都被她杀掉了。曾经让她摘下气球的小孩子如此,借给她帐篷的流浪汉大叔如此,还有愿意收留她的老人也是如此。昭阳可以想象出她是多么渴望逃离现实,多么想要找回原本的自我,可是却被致命的本能驱使着。就在这时她遇见了昭阳,遇到了这个在黑暗中和她一样挣扎的孩子,他还尚且稚嫩,便被卷入残酷的试炼,为了所爱之人被逼着拿起武器和其他人厮杀,还依旧抵抗着,挣扎着。她觉得他就像是不曾向命运屈服的自己,是那么高洁而可贵,所以她在最后时分对他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她希望他能活着离开试炼,能够再次和家人团聚,能够和朋友放声开怀大笑,并且能在想起自己的时候,变得伤感,落下珍珠一般的眼泪。

她对昭阳的那种感情,绝不是爱情,亦不是友情亲情,只是人与人之间最纯粹与崇高的善意。

“但是我却用爱情来侮辱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大雨中,昭阳喃喃重复着,另一端的尹融的脸被水汽遮盖,看不出表情。

“昭阳……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是我的错。”

“不是这样的,多亏这样我才能成功复活!”尹融急忙解释着,“我现在不是拥有感情了吗?虽然还没法压抑欲望,但这绝不是让我复活的昭阳的错误!是我本来的错,都是因为我本身就是这种家伙,才会让昭阳伤心,是我不好!”

“尹融……你还没有察觉吗……你对我的那份感情,是虚假的……”

“欸?!”好似天生的惊雷就劈在身上一般,尹融愣住了。

“我已经感觉出来了,你身上那股与我极其详尽的气息,还有4C的研究结果……Sigma是在死人身上移植Amazon细胞,然后通过培养,使得尸体复活。而尹融你身上移植的Amazon细胞,就是属于我。是我和千翼的Amazon细胞融合后,进入到你身体中的Amazon细胞再次变异,才让你能够变身天鹅Amazon。”

“可是这和……”

“当然有关系……”

想必系统采集的Amazon细胞,正是新手试炼时期的昭阳的吧。那时候的昭阳流浪在黑暗中,看得见的道路只有杀死被杀死,在冰冷的月夜只能一个人蜷缩起身体,独自望着月亮思念妹妹。巨大的悲痛让他深陷其中,周边只有想要杀死自己的人,无论是试炼中,还是原住民,就连真司都把他视为了敌人,孤立无援的昭阳渴望着自己也能被世界接纳,被温柔对待。那时的他,无比渴望着被爱。

被移植Amazon细胞的时候,尹融身体中的血族因子还有一部分在发挥作用。而昭阳被移植的细胞里面可能包括一部分脑组织,那里面蕴含着昭阳渴望着“爱”的愿望。然后在尹融变成Sigma的时候,性格被重新塑造、改变,变成了昭阳心目中的完美的“恋人”。也是因为昭阳的记忆,在她复生时见到昭阳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这之前昭阳和任何人都没对她说过昭阳的名字。

尹融对昭阳的感情是靠昭阳影响才催生出来的。

这份感情在她Sigma化后被封禁起来,保存在了心中,直到不断被活化,这份感情才开始复苏。但是活化期间复苏的还有尹融原本的性格。

昭阳所期望中的尹融在不断变回原本的尹融,被塑造改变的性格和她原本的性格现在被混杂在了一起,才形成了她对昭阳如此极端而偏执的性格。

未活化的尹融的性格毫无残暴的成分,如同昭阳期望的一样,知性、优雅,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活化的尹融开始恢复感情,但是随着感情一起苏醒的还有那令她嗜血残暴的Blood因子。那个善良的尹融,永远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们就像是平行线一般。”昭阳无比悲痛地说着,活化是不可逆转的,尹融她已经……

平行线,那是昭阳认为最悲伤的词语,就算两人都拼着命,一往无前地前进着,在无限长的路途奔跑,但是不管从前还是日后,都绝无相会的可能性。简直就像是命运的玩笑一般。

听完这些话,尹融愣了一下,然后眼神忽然清晰起来,惊恐地看着四周,好像一个忽然发觉到自己危险行为的孩子。

她的内心正在崩塌,曾经她所坚信无比,认为是世间最为真诚,最为高贵,永不变质的东西竟然是虚假的?曾经被她爱着的未婚夫,在她活性复原的期间,因为忠于对昭阳的感情,所以就通过进化遗忘了那段记忆。

而现在她把自己的一切看作是昭阳,她既是为了他而存在的,但是现在却突然告诉她,她那信仰般爱慕着的人,居然只是被捏造出来的虚影。如果失去昭阳,她的心中将什么都不剩,她的生命是和昭阳一起度过的生命,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昭阳,现在她的心中已经空荡荡一片,从前相信能够恒久的东西也崩塌了。

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种幸福,如果所有人都对别人的秘密视而不见,不看见隐藏在虚假背后的真实的话,是不是就能互相隐瞒着,在用虚假堆砌的美好世界快乐地活下去。

简直像是肥皂泡一般,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却只有一层薄膜,一旦戳破,所有的美好都将烟消云散。

“哈啊啊啊啊啊——”尹融的口中发出了悲痛欲绝的恸哭声,在暴雨中,她的身影是如此娇小,好似汹涌海面的孤舟,随时可能会倾覆。宽幅的翅膀也无法掩饰她的恐慌,双翼垂下,羽毛被水打湿,重的飞不起来,让人联想起被淋湿的小鸟。

她的一切都建立在在虚假上,而此刻一同崩溃,她绝望地尖叫着,刺耳的声音让周围的居民蜷缩在家中墙角不敢动弹。暴风雨把树上的树叶冲涮而下,地面的积水浮着一片片叶子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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