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栾胜的突然逼近,苏幕心内波澜起伏,但是面上依旧不改颜色,在栾胜面前她不能有任何的失态,否则牵连的就是她身边的所有人。
“义父不是说过吗?我们这种人连心都没有,谈何舍得?”苏幕慢条斯理的开口,“义父教导,苏幕谨记在心,从不敢忘。”
栾胜定定的审视着她良久,确定她的确是个冷心冷肠之人,这才松了手,慢条斯理的替她捋着袖口褶子,“苏幕,义父对你严格是为你好,天下之大,想要你我性命之人,不胜枚数。若你不能做到心狠手辣,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别人的手里。”
“是!”苏幕俯首。
栾胜撤了手,“要知道,你是杂家手里……最好的刀!”
好在,栾胜也就是说道说道,并无其他。
苏幕从提督府出来,年修这颗心才算稍稍放下,紧赶着凑了过来。
“爷,督主没说什么吧?”年修忙问。
苏幕顿住脚步,“想让我陪着顾西辞,回一趟南都,应该是皇上担心顾震装病,另有所图,所以才会让东厂派人。”
“原来如此?”年修眉心紧蹙,“只不过,奴才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苏幕没说话,有些话可不敢多说,哪怕是年修也一样,万一连累了年修,他岂非会枉死?
“回去,等宫里的消息罢!”苏幕不敢犹豫。
既然栾胜开了口,想必宫里很快就会来找她,她得做点准备才行。
“是!”年修紧随其后。
苏幕寻思着,临走前可得把舒怀远此事安排妥当,“你让人去一趟,让林大夫过来。”
“明白!”年修低声回答。
苏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林静夏悄悄的从后门进来,快速进了药庐。
“你怎么来了?”李忠一怔。
林静夏环顾四周,“公子呢?”
“爷让你过来的?”李忠明白了,“人还没来呢,这两日闹腾得,吃不好睡不好,之前还去了一趟提督府,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加凝重,你待会见着爷,说话小心些,别让她再揪心了!”
林静夏点点头,“多谢忠叔!那我仔细等着,不着急。”
稍瞬,苏幕领着年修进门。
“公子!”林静夏行礼,“您这么着急找我过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苏幕示意她进屋在说,院子里毕竟说话不方便。
进了门,年修快速合上房门,李忠麻利的去沏茶。
“我要去南都一趟。”苏幕开门见山,“舒怀远那头就着你好生盯着,若是有什么意外,尽快告诉忠叔,你们二人有商有量,切莫冲动行事。”
李忠捻着茶叶的手,稍稍一滞,“去南都?南都大、将、军、府?”
“嗯!”苏幕点头,“说是顾震病重,跟皇帝请了折子,还让顾西辞尽快回南都,但是皇帝和栾胜疑心太重,生怕顾震是有所图谋,所以让我跟去看看!”
李忠倒吸一口冷气,“那沈指挥使呢?”
她一个人去,他不太放心。
“沈东湛估计也会跟着去。”苏幕拂袖落座,“皇帝到底是忌惮顾震的,而且顾震很是反感东厂的人,我若是单独去,只怕适得其反,有沈东湛压着,顾震不会轻举妄动。”
李忠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舒怀远的伤势已经稳定,不过栾胜下手太狠,醒转尚需时日。”林静夏可不敢马虎,如实禀报,“我会一直盯着的。”
李忠端了杯盏过来,“舒云这边你也放心,我看着呢!”
父女二人皆无恙,唯独耿少离……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就好!”苏幕点点头,心里揣着事,面上自然也没了往日的笑容,“关于少离,你们暗中还是要查,不要放弃!他定是还活着,我不相信他死了!”
李忠没说话,林静夏倒是应了声,“是!”
“水生……”苏幕忽然开口。
林静夏忙道,“您放心,沈指挥使把人弄出来了,怕惹人怀疑,到时候牵连到四时坊,所以沈指挥使把人另外安置在一处农家。水生能活下来,多亏了公子和沈指挥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这话就不用说了。”苏幕抬手,“早前也不知道,你就是夏管家的女儿,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不认得自己人。”
说起这个,林静夏有些不好意思,面颊略略升起一片绯红。
这不就是真正的,丢人丢到家了?!
“都是大难不死的人,能活着就是万幸。”李忠低低的开口,“爷,那您此去南都,要多少时日?有沈指挥使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上次去定远州,因为一个尚远,苏幕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回来,李忠至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
“忠叔?”苏幕有些无奈的望他,“您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沈指挥使?他这还没过门呢,您就拿他当心肝似的?”
过门?
李忠笑了笑,“沈指挥使不需要过门,他能翻墙!打从您把墙边上的人都撤了,咱就知道,您这心里是什么想法。今儿翻墙,明儿翻窗,后天……”
“打住!”苏幕眉心陡蹙,“越说越离谱!”
李忠带着慈母般的笑容,巴巴的望着她,但愿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自家小姐成亲生子,老爷夫人瞧不见的,他替他们看着,也是好的!
“公子,那您什么时候走?”林静夏问。
苏幕摇摇头,“等皇上的消息吧,这种事总归要皇帝下旨,我才能名正言顺的去南都,否则到了那里,还不得被顾震轰出来?”
顾震那脾气,她早有所闻,据说是蛮横又不讲道理,极为固执,且分毫不给任何颜面,只看他怼了皇帝,驻守南都而不回朝,就知道他那性子有多强硬。
“这倒是!”李忠凑近了低语,“可惜您的身份不能露,否则依着老爷的关系,倒是可以……可以说上那么一嘴!当年老爷还是军医的时候,在战场上救过他,去了南都遇见了生死关头,您就、就……别跟他客气。”
苏幕没说话。
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可关键是,顾震会相信吗?
再退一步,就算顾震会信,她也不想多说,知道得人越多,对她没好处,有沈东湛在,用他的人情不就成了,她又何必暴露身份?
反正她与他,都一样!
提前安排好了相关事宜,苏幕便着年修准备去南都之物,有些东西还是要早早备起来,免得到时候去了那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午后时分,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让苏幕进宫面圣。
苏幕也不敢耽搁,捋了捋身上的官服,紧赶着便进了宫,皇帝传召,可得仔细。
寝殿内。
皇帝的身子不大好,听底下的太监说,沈指挥使走之后,皇帝便服了药,这会是刚刚苏醒,整个人靠在枕垫处,神色有些恹恹的。
苏幕近前行礼,“奴才叩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咳咳咳……”皇帝皱了皱眉头,许是真的因为年纪大了,看人的时候总喜欢眯着眼睛看,仿佛是瞧不太清楚。
苏幕没敢抬头,皇帝不出声,她便一直跪在那里。
在一阵轻咳过后,皇帝冲着苏幕招招手,“起来吧!苏幕,你走近点,靠朕近点。”
“是!”苏幕俯首,弓着身近前,时刻谨记着自己当奴才的本分,将卑躬屈膝的奴相,牢牢的刻在骨子里。
皇帝幽然吐出一口气,瞧着躬了身,近在跟前的苏幕,“苏幕,你可知道朕叫你进宫,所为何事啊?”
“奴才愚钝,不敢贸贸然揣测圣意,请皇上恕罪!”苏幕毕恭毕敬,言语间极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
皇帝与栾胜不一样,栾胜终究是爱惜自己的刀子。
如栾胜所言,她是他手里最好的刀子!
但皇帝不一样,喜怒无常,翻脸无情,他今儿能夸你,明儿就能杀你,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你呀,虽然是栾胜一手调教,可这胆量到底是差了点,栾胜在你这个年纪,什么话都敢跟朕说。”皇帝掩唇轻咳,蜡黄的面上漾开一丝凉意,“朕会给你下一道旨意,你带着人去一趟南都、将、军、府,顾、将、军病了,你替朕去探他的病!”
苏幕扑通跪地,“奴才领命!”
“是病得不轻,还是脑子不清楚,你看清楚,回来再禀报朕。”皇帝声音低沉而幽冷,“朕要听实话,明白吗?”
苏幕垂着头,“奴才明白,皇上放心!”
“东厂办事,朕素来放心,何况你又是栾胜举荐。”皇帝又是一阵低咳,“你可别辜负了你义父,一番苦心啊!”
苏幕磕头,“奴才誓死效忠皇上,忠于朝廷!”
“那就好!”皇帝精神恍惚,许是刚苏醒的缘故,恹恹之色丝毫不减,“渴了,给朕倒杯水!”
苏幕赶紧起身,“奴才这就去!”
须臾,苏幕便倒了杯水回来,毕恭毕敬的奉至床前,“皇上,奴才伺候您喝水。”
“嗯!”皇帝靠在那里,瞧着苏幕步步逼近,抿一口水,抬头看她一眼。
苏幕不敢直视龙颜,始终垂眉顺目。
皇帝瞧着她光洁的额头,笔挺的鼻梁,小巧而圆润的鼻尖,以及那微抿的薄唇,合着她身上惯有的凉薄之气,显得分外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