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是鲜卑语的谩骂之声,继而是忍痛闷哼,闷哼里夹杂几句骂声,接着是一阵阵的惨叫,骂声再也无有,随之於一阵高亢的惨叫声后,帐内安静了下来。
如果竖起耳朵细听,能够听到帐中慢腾腾的问话之声和断断续续的回话之声。
问答大概持续了两刻钟,帐幕掀开,朱法顺、邴播、朱法惠几人走了出来。
朱法惠努着嘴,说道:“收、收、收……”
“收拾掉吧!”已然走出数步远的邴播实在是听着焦心,扭脸替朱法惠把命令补完。
亲兵们进到帐中,趴在地上的那鲜卑队主,衣服倒还完整,身上似也无什么伤痕,唯独皮绔被扒到了脚踝,谷道上插着跟粗大的木棒,犹在轻微的晃动。那鲜卑队主哪里还有之前耀武扬威,骄横跋扈的半点样子?就连惨叫也已没有力气。如此惨状,当真是令闻者落泪。
然那几个亲兵对此情状,却没有什么吃惊的表现。
朱法顺作为一个文士,向来自诩斯文,从来是不肯做严刑拷打的勾当的,所以当需要从俘虏处获得情报、而俘虏又不配合的时候,他通常都是采取这种办法。
亲兵们早就见惯不怪。
将那鲜卑队主拖出,就地杀了,亲兵们去打扫帐内的污秽,不必多讲。
只说朱法顺几人去到主帐,等安崇应召赶来,诸人遂便聚议。
先大略把“拓跋倍斤将攻蓟县”这个从那鲜卑队主处得知的情报和获得这个情报的经过告诉了安崇,然后稍微等了下,待安崇把这个消息消化,朱法顺说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安校尉,你对这事儿怎么看?”
安崇提出疑问,说道:“他只是纥骨万部中的一个队主,怎会知晓这等重要军情?”
“我细细地问过他了。他虽然只是个队主,但他是拓跋的宗室,他说这消息他是从他的一个交好族兄那里听来的,他那族兄在拓跋军中的地位不低,……按他的说法,他这族兄现就正跟着拓跋倍斤在平城,将会参与代北攻蓟县此战。”
安崇嘿了声,说道:“这消息要是真的,那倍斤邀咱们共掠雁门等郡,却是在为他攻取蓟县做掩护了?他是想用咱们拖住苟雄的援兵,好方便他窃取蓟县!……这狼崽子,当真狡猾!”
“我和邴校尉商量过了,这个掩护咱们不能给他当。”
安崇问道:“那咱们现在就撤回朔方?”
朱法顺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不撤。”
“那长史是何意思?”
朱法顺道出了他的打算,说道:“首先,立刻派人把这个消息禀报将军,及告诉冯太、冯宇;其次,加紧抢……不,加紧借粮,同时密切关注蓟县方向的秦虏动静,苟雄遣来援助雁门的兵马若多,咱们就马上回朔方,绝不与战,他遣来的兵马若少……”
安崇问道:“怎样?”
“那就瞧瞧拓跋倍斤打蓟县此战,他打的如何。”
安崇若有所思,说道:“长史的意思是?”
朱法顺笑道:“倍斤如能把蓟县攻克,则雁门等郡的秦虏必然震动,咱们就看看有无机会,与冯太、冯宇联兵,将雁门打下!或至少,占下一两个要地,作为我军之据点。”
“长史此策大妙!”
朱法顺说道:“当然,我这想法能不能行,得等将军决定。安校尉若无异议,我这便就给将军写军报,今日就送去朔方;并请冯太、冯宇部向我部靠拢。”
“末将无有异议!”安崇迟疑了下,说道,“只是……”
“只是怎样?”
安崇说道:“长史,那被杀掉的数十个鲜卑兵士早晚会被纥骨万发现,他若是来质问我军,如何应对?”
“我把射出的箭矢等等都收走了,他要来问,我就说不知道。”
安崇了然,笑道:“长史所言甚是。雁门郡内现下是既有秦虏,复有各部胡牧,谁知道会是谁与那队出外劫掠的鲜卑兵碰上,两边厮杀一场?那队鲜卑兵由是全军覆灭。至於那个没找着尸体的队主,也许是被胜利者抓走了,又也许是落荒而逃迷了路,不知跑哪里去了!”
朔方北是柔然诸部,东北是代北的拓跋鲜卑、乌桓诸部,境内则是铁弗匈奴和诸多杂胡各部,这里的唐胡民口比例,唐人处於绝对的少数,生活於此一久,为了生存下去,不免沾染弱肉强食的胡风,故是自诩斯文,原本崇尚仁信的朱法顺,如今也不禁已是很有点“重利轻义”。
遂於当天,两道军报,分别加急送去朔方县和南边的新兴郡。
……
新兴郡。
郡治九原(忻县)城外,冯太、冯宇军营。
两人收到了朱法顺的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