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个好天气。
阳光普照,阴霾退尽,只是大街上好些店铺关了门,大抵都赶着回家掸尘扫房,因此难免萧条了许多。
“大哥居然不见我,我昨儿就差人给东宫送帖了,没想到——”晏怀明很是沮丧,又十分担忧,“他不会是病得太重,所以才避着不见我?”
杨青苑安慰道:“除夕宴就在后天了,你到时候再见他也不迟。”
“我是怕那天晚上又闹出一肚子的气,所以才想提前和大哥聚一聚。”晏怀明想到往年,就忍不住叹气,“那个女人总要在皇后面前膈应几句,不耀武扬威一番就浑身难受,大哥性子不与人争,但如今身体每况愈下,肯定受不得刺激。”
杨青苑忽然停住了脚:“你特别想去吗?”
晏怀明侧身看了她一眼,对上了一双狡黠的眸子。
“要是特别想,我有办法去。”
东宫。
日光自五彩琉璃瓦上倾泻而下,落在一个单薄消瘦的身影上。他仍是盖着厚厚的绒毯,躺在摇椅上,闭目听着身边稚子抑扬顿挫的读书声。
“·········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
九岁的晏随缘坐在高脚凳上读着书,腰背挺直,面色严肃,却时不时偷瞄两眼自己的父亲,对方手里握着一根不长不短的戒尺,轻声道:“专心。”
晏随缘吓了一跳,赶忙将书本举举高,继续读着:“是,是故人君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必得上通也········”
“背下来了吗?”
晏随缘紧张地回答道:“还没。”
晏怀恩半睁开眼睛,目光扫过面前寂寥空旷的建筑,再抬眸,三两只麻雀正飞过云端。
一切都好安静。
“今天你小叔叔会来,你要好好表现。”他呢喃着,“要是见到了一个很好看很骄矜的大姐姐,嘴巴甜一点,要叫人家小婶婶。”
晏随缘不知为何,红了眼眶:“爹爹,您会好的,对不对?”
“不对。”晏怀恩咳嗽了一声,低沉地纠正着,“爹爹告诉过你,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晏随缘听了,没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他丢了书,趴到晏怀恩腿上:“爹爹,您会好的,您一定会好的!您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晏怀恩眉头一皱,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哭吧,哭出来才好,才不至于以后痛苦。”
晏随缘哭得更伤心了,他紧紧抓着父亲瘦削的手,滚烫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打湿了身下一小块绒毯。
晏怀恩仍是看着头顶那片天,麻雀没有飞远,在屋顶上停留许久。
“缘儿,以后若是想爹爹,就多抬头,看看这片天。”他忽然撑起了身子,紧紧抱着这个孩子,“天有四时,人各有命,但爹爹希望你记着,命无定数,人定胜天。”
就算是死,他也要将那群人一同拖进地狱!
晏怀恩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自嘴角溢出,他死死捂住晏随缘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道:“别,别看········你还小,不,不能看到太血腥的东西··········”
晏怀明万万没想到,杨青苑所谓的办法,就是让自己背着她——爬墙。
“你确定这样能进去?这几天宫里的戒备是最森严的,万一被逮到,那可就——”晏怀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配上他恐吓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滑稽。
“能进,我向你保证。”杨青苑竖起小拇指,“骗你是小狗。”
“真得?”
“当然。”
晏怀明便与她拉钩,杨青苑借着这个动作,将他拉近了许多,附耳说道:“因为我已经和崔统领说好了啊。”
“崔统领?”晏怀明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低声道,“崔戍野?”
杨青苑点点头,神秘一笑:“等过段时间,我给你引荐一下。”
言罢,她就爬到了晏怀明背上,环住他的脖子:“走吧,我给你带路。”
对方稳稳将她托起:“好。”
逢年的皇宫里到处都是忙碌的景象,来往的内侍宫女偷懒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