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泽高坐龙椅,低眉瞧着今日狩猎夺得前三的少年们。
杨青苑站在左边第二个,面无表情地盯着地板发呆。她刚来的路上偷偷摸摸在脸上抹了两道灰,大抵还是怂了,希望这位陛下不要真把她给扔出去。
夺了头名的晏怀宁却是坐在了萧贵妃身边,喝着母亲亲手泡的参茶,饶有兴致地聊着闲天,无非就是林中逐鹿时他碰到了哪些障碍,被树枝刮了啊,马蹄不小心踩到了一只野兔啊等等,诸如此类的无聊之事,听得杨青苑十分想翻个白眼。
“都十七八了,还这么矫揉造作。”
她腹诽了几句,撇撇嘴,余光转了一圈,发现该在的皇室子弟都在,就是没有晏怀明。
联想到之前少年对自己说过的四皇子讨厌他的话,杨青苑心里不满的小火苗便越烧越旺,偏偏晏泽逮着另一个人问话,把她晾在一边,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可这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动了气,势必被人抓着把柄。
“爹爹就我一个女儿,我得保护好自己,不能让他伤心。”
杨青苑自顾自地抠着指甲,一遍一遍自我开导。
终于,在她背完了三遍道德经后,晏泽发话了:“邱迟意,你多大了?”
杨青苑头顶冒烟:“十四。”
“十四了。”晏泽注视着那个始终低着头,拿半个发带对着他的少年,问道,“你的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不累吗?”
“臣自远疆而来,不敢直视圣颜。”
“你是认为朕长得丑?”
杨青苑额角突突直跳:“是臣貌丑,恐惊扰圣驾。”
“哦?”晏泽看了眼身边的儿子,“怀宁,你告诉父皇,他貌丑吗?”
晏怀宁笑道:“丑不丑,儿臣不知,但下了马,他倒是被人围过,由此来看,至少不吓人。”
杨青苑恨不得拎着他的领子痛骂,这时候喝你的茶不好吗!
晏泽沉下目光:“邱迟意,你可知欺上瞒下,该当何罪?”
杨青苑本想辩解,却听萧贵妃道:“许是这孩子千里迢迢入京,未曾见过陛下圣颜,如今一朝夺了第二,心中惶恐,所以才编出这种理由,您就不要为难他了,想是定远侯勤于练兵,疏于教导,今后提点两句也罢。”
她的后半句,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意有所指,杨青苑便明白今早给晏怀明送衣服的宦官定是吹了耳旁风,火气顿时压过了头顶。她沉闷地撇过头,低声道:“是臣不懂规矩,但与侯爷没有关系。”
“少年人不都这样?和一般年纪的人亲近,见了我们这些长辈啊就畏手畏脚的。可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好好得了个第二,该赏的赏了去,容他们玩自己的,我们老端着这些古板做派,可不就是辜负了这个好日子?”
穆雅卿摇着她的扇子,单手稍稍提起她的锦绣罗,裙翩然而至,刚好挡住了杨青苑大半个身形。
淡雅的松香从她身上散发过来,杨青苑忍不住蹙眉,这怎么,感觉好熟悉?
晏泽的脸色就很难看了:“你舍得出来了?”
“您不是让我换好衣服就来么?我来了您还不高兴了?”穆雅卿以扇遮面,露出一双微微上扬的狐狸眼,“刚好在路上见着了小六,聊了两句,我让他去太子那边了。这孩子许是没能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可是丧气得要死。”
“他自己不争气,怨得了谁?”晏泽和穆雅卿针锋相对,但又没有明面上大火,大手一挥,“都下去吧。”
“哎,等等,这孩子得了第二,怎么着都得赏点什么吧?以前定远侯光是坐这儿,您都要寻个理由塞他些东西。怎么,合着到孩子这儿,就不论了?”
穆雅卿的目光一转,就看到了脸色铁青的萧琪蕊,心中大快,又添油加醋地说道,“我听闻这孩子是定远侯一手带大的,他那性子肯这样教,说不定有什么渊源,指不定这孩子抬起脸来呀,就和明宣皇后——”
“给我滚!”晏泽听到最后那几个字,如同被点燃了的炸/药桶,平地炸裂,将茶几上的物什一概打翻在地,众多内侍宫女纷纷跪了下来,可始作俑者却一脸淡定地头衔偷笑:“是,臣妾告退。”
“臣妾?”晏泽冷笑,“既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口出妄言?!”
“我胆子从来不小,只是陛下不知道而已。”穆雅卿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这么多孩子在呢,别给气坏了。”
言罢,她便大摇大摆离了这地方。
晏泽瞪着缩在一角的杨青苑,大声呵斥:“你也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