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禅深吸一口气,大概谢文诚也觉得亲儿子给他丢脸了,虽说若换作了他二弟,人可不一定会这么想。
谢禅沉思了半晌,抬起头来时,一脸豁出去的视死如归——他想,无论谢文诚为何不愿意看到他,或者无论谢文诚是不是他的亲爹,他也得救。
谢禅扫了一眼在座的官员,实在有气无力,他便不浪费气力来笑,淡淡问道:“诸位来我家做什么?我丞相府没有上等茶饭,我家兴素斋或者自己的血汗换来的油荤,实在没有从别人那儿偷来的,因此油荤茶饭少得可怜,实在无从招待。”
闻言,满座皆惊:“你!”
一人看向谢文诚提高声量提醒道:“谢大人,这……”
但谢文诚虚扶着额头,似乎在沉思什么,并没有搭话,他心里竟闪过一丝“谢文诚故意给他难堪”的错觉,未免有些尴尬,偏生别人又不接话,他便接着道:“长公子此举实在……”
谢禅打断道:“我怎么了,难道说得不对?在座的各位有几个干干净净,未碰过百姓的一粒米?难道说……”
他话还没有说完,谢文铖眸里划过一丝凌厉的光,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谢禅扔了过去,“我让你滚出去!”
此时的谢禅说虚脱也不过分,根本没那气力躲闪,还是谢流玉眼疾手快,一把扯开了他,那茶杯便从谢禅原来站的位置擦了过去。
谢流玉拽了他的胳膊,大概也感觉事态正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忙对着在座的官员行一礼,再转向谢禅,急切道:“公子,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谢禅垂着头,眼看着茶杯被弹落在地后碎成了渣子,冷冷一笑,有气无力地淡声说:“爹。”
这下,所有人都噤声了,任谁都看得出,大多数的人都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谢文诚指尖颤抖了一下,静静地看了谢禅一眼,那副神情有一种道不明的复杂。
谢禅稍微用力推开谢流玉,冷笑着抬首道:“古往今来,吃百姓过活的官员,有几个得了好下场?我齐方岂会因几个乱臣贼子,而循仿亡秦之续!?”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转向了谢禅,眸中震惊且愤愤,表情复杂得繁多好看。
谢流玉又不动声色地扯了谢禅的衣袖,低声劝道:“别说了,有事我们先回去,你的伤还没好。”
这回,谢文诚没有再丢茶杯了,而是平静地站起身,对在座的官员拱手辞谢道:“谢某对犬子管教无方,还请各位大人见谅,今日就先到这里,大家提及的,谢某自会思虑。今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改日定补回来。”
这话就算是逐客令了,这些人随便观看一下事态,都自觉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便纷纷嚷嚷着散了。
这些人中有的是不用正眼看谢禅,有的是高高扬起下巴,从他旁边擦过去,还有一小部分是低着头,不敢看谢禅走过去的。
待所有人都走了以后,谢禅笑道:“我就知道,我们父子早晚有一天会这样。”
见谢文诚沉着脸走过来,谢流玉暗叫一声糟糕,忙迈步朝前拦在谢禅面前,“丞相,公子不是有意的。”
谢文诚却是负手淡淡地命令道:“来人,请家法。”待有人应声后,他又转向谢禅,语气依旧平淡,“跪下。”
谢禅冷笑道:“又想用家法治我,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了?”
谢流玉急得汗都出来了,忙拽谢禅胳膊示意他别说话,谁知却被谢禅甩了衣袖,“流玉你别碰我!”
谢流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扶着额头心想他家公子是哪跟筋搭错了,这种时候犯糊涂,只好又小声提醒道一句,“别闹脾气,示软不会怎样。”
没过多久,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就拿着一节三尺竹鞭走了进来,躬身交给谢文诚。
谢禅在此过程始终是冷笑的,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谢流玉却是怕谢禅再出点什么事,也知道他那烂脾气,便率先在谢文诚面前跪下了:“丞相,公子身上有伤,还伤得很重,怎么承受得了家法?我承认,公子做的一切都是我在出主意,我愿意替公子受罚。”
谢禅想去扯住谢流玉的衣袖,却用尽了力气都没有扯动,只好冷道:“谢流玉你给我起来。”本应该显得有气无力的话音,此刻竟平添了几分铿锵有力。
谢文诚眼里的动容不过停驻了一瞬,谢流玉觑着他的神色,又道:“丞相,公子这一次差点没命了,劫后余生未免有些糊涂,求您别跟他计较。”
谢禅没有多少力气去拉起谢流,便提高了音量,但这一次明显有些虚弱了,“流玉你再不起来,以后别叫我公子!”
然而谢文诚一看谢禅这态度,实在高兴不起来,只哼道:“他不是活着回来了吗?还那么能耐!流玉,让开!”
谢流玉忙拽了谢禅一把,又拦在了他面前,急切道:“丞相要是真的生气,我替公子受罚……”
谢流玉并没有想过要防备谢文诚,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掀开了,毫不留情的一鞭当即甩在谢禅身上,谢流玉整个人都茫然了。
谢禅始终压着声音,却还是极轻的哼了一声,随即又默默忍住,但背上被震得刺痛发麻,他一时没挺住,又直直跪了下去。
谢文诚见此,语气方才稍微转变一点,“书中教你为人处事,你就是这么学的?还是说,你那些书是读给人看的?”
谢流玉回神后,连滚带爬过来,跪扑到谢禅身上,替他挡住了谢文诚,口中不断念着,“够了,够了!”
而谢禅却眼眸一沉,实在站不起来了,脸色也显得愈发惨白,细密的汗水顺着额角落下,他说不出话来,便一声没吭地听着。喜欢不慕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慕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