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禅满脑子都是混乱的,回想起夏轻的那些话和以往夏轻的为人,他始终不信夏轻会这样,甚至还有一种冥冥之中被人安排好了的错觉。
怎么那么顺理成章呢?怎会刚好就是夏轻呢?夏轻为人不太可能啊。
可毕竟是夏轻亲口承认的,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给他找理由,本来就有些烦躁,这会儿想到夏轻,有着愧疚的同时,也有些后悔把他扔在那儿了。
片刻后,他实在更觉得糟心头疼,便什么也不想管,懒得去想了。
谢流玉和温昱都跟了出来,碍于他们都不是外人,温昱一走上来,谢禅就道:“温昱,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
温昱却毫不掩饰,“是。”
谢禅一怔,又叹气道:“我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这么多,我会还的。”
谢禅本来想下逐客令,说你走吧,我也走了,咱们道不同,我还有事,谁知温昱却反问道:“你准备拿什么还我?”
谢禅闻一怔,猛然想起他已经滚出了谢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温昱或许不屑这些身外之物,但“礼轻人意重”这种事谢禅也做不来,不免有些尴尬了,“等、等我……好吧,你想要什么,无论什么,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你说,除了我的命,什么都可以给你。”
温昱忽而笑了一笑,轻声道:“说了你不愿意。”
谢禅急道:“怎么会……”猛然想起什么,又道:“除了杀人放火坑人……”
温昱勾起唇角摇头道:“那倒不会,你在乱想什么?”
谢禅这才松了口气,谁知下一刻温昱道:“算了,你已经还了。”
谢禅奇道:“什么?”
温昱道:“就当是你对青云的态度还的吧。”
谢禅:“……这算什么逻辑?”
温昱会心一笑,道:“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清明还没到,为什么陈幽若会突然回幽州?你有没有想过,她本来就默认你爹的做法?”见谢禅愣住了,温昱笑道:“仔细想想也好,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保重。”
“你要走了?”谢禅一抬首,磕巴道:“好、好……”
温昱微微抬眼眸,“好?”
谢禅慌忙道:“不是……”
温昱笑道:“我走了,那就,再见。”说着冲谢禅一笑,转而向着相反的路去了。
“……再见……”谢禅回首看着温昱潇洒落拓的背影,喃喃道:“再见。”
谢禅徒然间有些难过,却不知道难过在何处,等到那洒脱的背影消失在夕阳尽头,谢禅这才回过神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然而等温昱离开后,他才想起来他腹部那道应该存在却不存在的伤痕,之前脑中太混乱了,压根儿没想起这回事,如今差点给忘了,他不免又觉得那是大梦一场,但腹中隐隐传来的轻微痛感,又提醒着他不是梦。
谢流玉忽然跟上来道:“子婴,还好吗?”
谢禅道:“我没事,谢谢你啊流玉。”
谢流玉无奈道:“没事就好,只要你还没吓死我,我还是乐意的。”
谢禅忍俊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一幕,又道:“我很奇怪,你说的,少时失去过的东西是什么?”
“这个啊?”谢流玉轻笑一声,爽朗道:“我失去了所有至亲,若这世间我还能有亲人,那就是丞相和你,对,还有小姨。你说是什么?”
谢禅会心一笑,心道:亲情吗?
谢禅道:“那你恨不恨我爹?当年是他联名陶政弹劾的青云。”
谢流玉道:“你不用负累,若非丞相,哪会有今天的谢流玉?倒是公子你,就不担心丞相吗?”
谢禅想了想,摇头道:“朝局是有动摇的迹象,但至少三年内,圣上动不了我爹,何况看我爹的态度,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事,他那么希望我滚,我滚就是了。”
谢流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说再多也没用,谢禅心里跟明镜似的,根本不用费口舌,那兔崽子心里很清楚谢文诚赶他走的目的,但对昨天那些事,却也是打心底难过。
哪怕他很清楚谢文诚有苦衷,可有的东西不是“苦衷”两个字就能够解的,就好比打了个小孩一耳光,然后再跟他说“对不起”一样——明知道对方已经道歉了,但脸上残留的指痕和痛楚,一时半会儿却是不可能消去的,这又要怎么让人宽心呢?
“对不起”要是有用,那这世间的许多东西也就没意义了。
谢流玉道:“好啦,你还小,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谢禅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道:“流玉,帮我个忙好吗?我现在回去的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他说,但我把他亲弟弟看待,我要走了,放心不下又怕他担心,你就跟他说,我回幽州了。”
谢流玉道:“任公子?”
谢禅道:“我跟他说过,但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了……”
谢流玉却道:“那你怎么办?”
谢禅笑道:“一个大活人还能走丢?我只是去找陆岳告个别。”
闻言,谢流玉眉目挑了挑,迟疑道:“那个陆岳,他……”
谢禅道:“没事,我信任他。”
谢流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谢流玉离开后,谢禅就开始回忆方才的一幕幕,回想起夏轻所说的那些话,忽然间思考起世间的对错来了,也就没有注意到前面来人了。
差点撞到来人,谢禅也没有抬头,就朝旁边绕开,道:“对不住。”
直到少女的轻灵的嗓音开口问道:“谢公子,你怎么了?”
谢禅回头看她,她旁边的陆致宇冲他微笑道:“子婴。”
谢禅张了张口,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只是唤道:“夏姑娘,大哥。”
陆致宇应了一声,道:“嗯,我陪夏晨姑娘来找她二哥,今早看他们几个好像朝这边过来了,我就想夏轻可能也在,便带她过来了。”
谢禅起初没在意,就应了个“好”字,但猛然回想起什么,又惊讶道:“夏晨?”
不是叫夏婉儿吗?
夏晨明显低下了头不敢看谢禅,但谢禅又释然一笑——姑娘家的名字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
回想起陆致宇说的夏晨的二哥,谢禅忽然一皱眉,震惊得话都说出不来了,夏晨的二哥,难道是夏轻?
对了,夏轻是个有妹妹叫夏晨,只是他不知道是哪个“晨”,也不大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别人就是顺口提及,他也是顺便一听,后来一撂爪哪还会记得?
这时,夏晨抬首道:“谢公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还有,我二哥叫夏轻,也是孔名的。”
这回换谢禅低头了,他也不敢夏晨的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夏晨蹙眉道:“我二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