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禅没忍住就被口水呛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温昱却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笑问道:“不乐意?”
谢禅道:“没。只是这样不好。”
温昱嗤笑了一声,“我不会拿这曲子到处招摇撞骗,难道说,你没记住旋律?”
谢禅倒不是想怀疑他,至于旋律记不住什么的也不存在,只要听过一半,他基本能补充完整。
主要是这么做侵犯别人隐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不小心被他们知道了,那就要保守,这是基本的道义。
温昱没听见他吭声,便道:“我要走了,你说过要满足我一个愿望的,就算你不写,我也知道《锦瑟》的旋律,等自行学会琴谱编撰规则,也能编撰出来。”
谢禅正要开口说话,温昱实在忍无可忍,抬手捂住谢禅嘴,哼声道:“就你废话多,我这一走,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就当留个念想行不行?”
谢禅觉得他这借口太牵强,他们就算熟了,也不该说“留个念想”这种话吧,这小子一路一套又一套地坑他下来,就为了要《锦瑟》的琴谱也是不容易。
等温昱松开手后,谢禅也还是心软了,“……好吧,但这不算什么愿望,你再重新跟我要一样东西吧,还有你也要答应我,别在外人面前奏这曲子。”
温昱笑道:“好。”
谢禅看他一眼,沉思了片刻,又道:“当初叔父用的是雅乐调式,这首曲子本来也最适合雅乐,我用这调式给你写,你能不能看懂?”
温昱倒是认真地思考了半晌,然后一本正经摇头道:“清乐,用清乐。”
谢禅清楚他那点小算盘,无非就是想偷懒,想当年他接触乐律没多久那会,一心想的也是越简单越好,难的调式反而让他犯困。
谢禅便怼了他一句,“那我用更简单的民族五声调式?”
温昱:“不喜欢民族五声,就要七声。”
谢禅哼道:“你废话也多,明天给你。”
温昱这回没吭声,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但过了一会后,温昱可能是一路听了谢禅这么多废话,突然想不开,就觉得这小子可能什么都会,不禁开口问道:“对了,你除了会郸越语,还会不会别国的?”
谢禅想也没想,当即否认道:“我哪儿那么无聊,你问这个干嘛?”
谢禅这人该谦虚的时候会谦虚,但跟人开玩笑的时候,那脸皮绝对比长城要厚,这会是不太正经的聊天,他也没必要装谦虚,但温昱心里还是有点想不开,“你听着,我给说一句,也许你能听懂呢?”
“肯定不会。”谢禅刚一口否决了,就听见温昱说了一句话——不是郸越语那种自成自然风格的,更不是羌族的叽里呱啦。
这种语言像是远古人们祭天时的祭祀语,隐隐透出一丝诡异风,但又有些悄声细语的柔和。
若说郸越语听起来自然,这种语言更自然,就像是浑然天成的,或是树林里的林叶温和的窃窃私语。
谢禅当即就愣了——因为他或许真有那么无聊。
这种语言在他的脑海里多少有些印象,很像是巫人语,但他其实也没怎么听懂,只知道这句话大概是说“他是……人”。
中间那词他反复琢磨了,实在不知道什么意思。
谢禅实话实说道:“这可能是巫人语,你从哪儿听来的?”
温昱却满脸震惊道:“你说这是巫人语?”
巫觋和巫厌本就是巫人,可能很多人都会以为他们会巫人语很正常,但其实不然。
几百年前巫人国的百姓用的都是巫人语,但没多久巫人国就灭亡了,在那之后几乎没有巫人的存在,就算真的有一两个得以偷生,也基本上隐居了。
现今居住在齐方那些所谓的巫人中,基本上都是汉人自行捏造的身份,根本不是真正的巫人,要他们说出巫人语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就连巫姓兄妹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巫人。
但会巫人语的人就很可能是巫族后人。
要说孔名的藏书楼还真没有那么多新鲜玩意,谢禅之所以知道一点,也是因为小时候阴差阳错跟着御史余大人进过天禄阁,里面收藏了不少关于巫人的古籍,刚好就有教习巫人语的书,他顺便看过一点。
但也就止步于看过的那点了,真要多问几句,他肯定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恰好听懂了一两个词。
因为巫人语不是想学就学得会的,就算学会一星半点,也很难像巫人说的那些柔和自然,对此,他还是很佩服温昱学得那么有模有样的。
谢禅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一遍他接触那些古籍的过程,大概表达了他当年看得少,学不会所以不懂的意愿,然后总结道:“只能说很像,能听懂一两个词,不代表能翻译整句话。你怎么了?”
温昱一边沉思着,一边摇头道:“没事。”
这话接不下去了,谢禅也侧了个身背对着他,温昱却又皱眉道:“我再说一句,你看能听懂多少。”
方才解释了一堆全白搭了,谢禅实在懒得说他,只好答应了,“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只懂得几个词的意思,多的我真的不懂,第一是我没那么无聊,第二是天禄阁我只进过一次,记性没那么好。”
温昱便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当初巫厌说的第二句话。
就因为这句话,谢禅反复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所以然,唯一确定的是,里面有第一句话里出现过的词,也是翻译不了的那什么人。
谢禅翻遍了脑海的记忆也愣是没想出来这句话什么意思,只好摇头道:“算了,你另请高明吧,我真的不会——不过也许叔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