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我们也不想这样,但是黄大人都发话了,咱臬司衙门也保不了你了。”左千户板着一张脸。王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有劳几位弟兄了。”左千户冷着脸:“触犯王法,忤逆上司,谁和你是兄弟。”王生睫毛一低,并不答话。“锁严实了!带走!”左千户一努嘴。有衙役扯上锁链,等左千户走远了,才有个年轻的差头在王生耳边低声道:“不是人人都爱落井下石,你我毕竟同僚一场,我铁枷使轻一点,少让你受点罪,也算对得起你请那一场酒宴了。”王生没回头,只是轻声道:“多谢。”众多衙役压着王生出了府衙前厅,直奔一干龙虎皂役等信的后院。左千户一马当先进来,先冲曹都监抱了抱拳。“曹大人,我家按察大人说了,狐鬼之事全权由天师道负责,连同犯员王生一并交给曹大人处置,臬司衙门不再过问。按察大人还说,要我等压着他,协助龙虎衙门的诸位,一齐诛杀那鬼狐妖孽。”“哦?”曹都监多少有些意外,刚才在前厅,按察使黄大人所表现出的,对百户王生的回护之意,其实相当明显的。只要王生得了授意,咬死自己不识鬼狐,就没了所谓知情不报的罪过。加上有臬司衙门撑腰,充其量治他一个治家不严,停职个把月的事。曹都监也不想凭白得罪山东的臬司衙门,何况那黄龙之出身翰林院编修,日后入阁也未可知,这点人情,他并非不能通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现在,听眼前这位左千户的意思,臬司衙门是要撂挑子,不想再管王生了?曹都监毕竟做了多年的除魔卫道的功业,经验老到。他看了一眼双眉紧锁的王生,又瞥了一圈周围臬司衙役或惋惜,或幸灾乐祸的神情,再结合黄龙之下的命令,心中已经明了大半。“呵呵。”他走过来拍了拍王生的肩膀,似有深意地道:“有情有义啊。”王生不说话。曹都监脸一冷:“但天命官法,容不得你这点小情小义!”他吩咐左右皂役:“压着他,去王宅。”————————————————“大人!大人!”雷氏跪倒在黄龙之的面前苦苦哀求:“我儿十五岁就上阵杀敌,他是立过功的啊!纵然鬼迷心窍,也没有这么大的罪过啊,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呐!”黄龙之又惊又气,他指着门外:“我何尝不想开恩?是那孽障求死!龙虎衙门事宜,各地衙门都无权插手。天师道权柄之重,我这一省的刑名也要慎之又慎!难道你要我舍了乌纱帽不要,连你家鬼狐一并保下,叫龙虎衙门参我一个扰乱纲纪,渎职枉法不成?”黄龙之这话说得便是极重了。雷氏本只是个庄稼妇人,见识浅薄,她只知道龙虎衙门,可捉鬼杀妖,却没想到会连累的自己的亲儿子,闹到这步田地,雷氏惶恐悔恨之余,倒也还有几分神智。“大人,我不告了,我不告了。大人。”雷氏明白,眼下保下自己的儿子不被发配才是最要紧。“你说不告就不告?你去问问那曹都监答应不答应!”眼见雷氏跪地不起,涕泪横流,神色悲痛几乎要昏厥过去。她毕竟是一把年纪,此刻额角都磕破了,形貌可怜,黄龙之见了,也只得冷哼道:“劬劳恩深,可惜檐前滴水难有倒流。天下父母之心拳拳,那王生居然说出“我先是我”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足见狂悖。”说着话,黄龙之脸色沉重地摇头:“有些个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千斤都压不住!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谁也替他担不了干系。我叫左千户压着他一同去王宅,也是日后上禀陛下和太乙阁时,能为他周旋一二。至于你,你有劝我的的功夫,不如劝劝你那糊涂儿子!”雷氏不知所措,黄龙之起身就走,抛下一句:“我帮不了你,你母子好自为之。”————————————————龙虎皂役一行,连同王生,左千户等百来官兵,很快就到了城南交子巷口,王宅对面的熟肉铺子老板还伸着脖子张望,不知道是哪家犯了事,要出动这么多官兵,又看到龙虎衙门的红色法衣,急忙缩了缩脖子,收了摊子进门。有几名胡子花白的皂役一转身不知道去了哪里,其他人都堵住巷子出口,站在王宅门前。王宅的门闭着,那曹都监刚要上前去,想了想,却又收了脚步。他一指被锁链捆住双手的王生:“你来说话。”有两名皂役压着王生近前,曹都监敲了敲门,不见有人回话,又卖力拍了拍,这才传来胡氏的声音。“谁在叫门?”王生咽了口唾沫,并未开口。曹都监一扯他的领子:“你家按察想开脱你,我却不能叫你白划这个水,老实应答,日后公奏朝廷我自然网开一面,如若不然,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王生闭目沉思,门里头胡氏又在叫:“到底是谁?”“是我。”王生突然开口。“嗨!我还当谁呢,门又没锁,自己家还叫啥门呐!谁?”突地王生怒目圆睁,脚跟狠狠碾在身后那名皂役的靴子上,整个人借力后仰撞在另一名皂役的鼻子上,挣开二人的锁拿,才朝木门扑了过去,只听扑通一声,众多皂役只看到一道黑影就地滚过,便不见了踪影。“追!”左千户红着眼喊了一声。他一嗓子吼完,倒是身体力行,比身后的龙虎皂役还要积极。头一个就冲了进去,他冲进来,正好看见院子里,双手被锁缚的的王生双腿并紧在地上一个圆滚,也不知道怎么地,本来被缚在背后双手就换到了胸前。两人四目相对,王生明明双手被缚,却有猛虎出闸的气势,一个猛子向左千户撞来,那左千户也经受操练,对手又被绑住双手,他下意识抽出腰刀来,埋起身子只来得及用刀刃格挡。只听到锁链和刀身磕碰一声。左千户受不住力眼前发黑,王生已经贴在他身上,膝盖撞进他两腿之间,一抵一拉,使了个摔跤,把左千户整个人背摔到了地上。那左千户后脑壳生疼,才想翻身,自己腰刀的刀口却已经抵在了他脖子上王生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捏着刀背,手往下压,双目血红:“狗屁千户,就你这点能耐,老子在平壤战场上,杀你十个刀口都不折!”“王百户好能耐!你往这里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王生抬头,自家内屋却走出来一个陌生老头,身穿红色法衣,手拿一枚沾着各色符纸的黑色小鼎,阵阵狐狸尖啸从黑色符鼎中传了出来。王生刀口又往下几分,吓得左千户惊叫连连。“你有大好前程,切莫自误。”那老者脸上有长着几枚老人斑,眉毛头发都剩得不多,他话音刚落,一道白影从窗户里冒出,直奔王生而去,不料这老者在黑鼎上扯下一道黄符纸,朝白影一丢,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女子惨叫,那黄符纸沾着白影飞回,直直落入黑鼎当中。其他龙虎皂役等一干人等这才闯了进来,曹都监见到老者,才抱拳道:“罗老先生宝刀不老。”天师道作为国教,入道者与国同休戚,寻常文武官员以品级论龙虎气高下,可天师道中人化用符纸,却没有上限,本领高低,一个是传法符箓多寡,一个便是实战经验。龙虎山中几个大字辈且不论,天师道下放两京十三省的诸多都监官员,亲历亲为地并不多。落到拼杀实处,天师道最能打的,反而是那些多年除魔卫道,以功劳换符箓传法的老皂役。比如张寿汉,又比如眼前此人。罗姓老者摇头:“我遁符进来,狐鬼两怪法力修行都有折损,想必是有内斗。”曹都监冷哼一声:“自有取死之道。”王生突然抬头开口:“罗先生,我放了此人,你放我妻妾离开,事到如今我杀身成仁,你若拒绝,我无非是拉个垫背。”说罢,他刀口已经嵌进了左千户的脖子。“别啊,兄弟,王兄弟,我们好歹喝过酒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能想不开啊。”左千户语无伦次,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脸皮。曹都监大骂:“你这混账还执迷不悟么?”罗老摆手阻止了曹都监的话,平静地看着王生:“王百户,我知道你说没半句假话,可我平生也不说谎话。”他手中黑鼎一举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