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兴见晚晴垂首不语,误会了她的意思,只当她不敢发声,故而抬高声音,冲着客堂之外,铮铮言道:
“莫怕,晴儿,有我护着你,若是有人仗势欺你,你只管跟我说,我程方兴偏是个不怕死的……”
晚晴听了他的话,只觉五味杂陈,又是愧疚,又是欣慰,含泪答道:
“五哥,确实是……是我自愿的,轩郎他……浪子回头了,……我信他……”
她这番话语气虽轻,却也果决。
程方兴的目光如箭般落在她身上,盘旋良久,见她虽略有不安,但神态却渐渐恢复安然,这才知道原来她真的与裴钰轩和好了。
既然二人和好,那他再劝也无用,只得长叹一声道:“晴儿,你最终还是落到他裴家手里了……”
“五哥……”晚晴既羞且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二人相对而立,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网。
许久,还是程方兴打破了僵局,声音变得疏远而客套:“好,只要你幸福,我们祝福你!”
晚晴的泪滴下来,程方兴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放到案桌上:
“这是我们兄弟几个给杜大人和杜夫人的奠仪,你收下,替两位老人家做场法事吧,告辞了!”说毕,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晚晴知他还是责怪自己,不由颤声在他身后喊了句:“五哥……”
一语未终,泪如倾盆。
程方兴回头,只见她一身素白衣衫,身子抖得像是风雨中的一株山茶花,只觉亘在胸中那股子气莫名消减了几分,想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抵抗这权势熏天的裴家势力?
再说她父母已逝,未婚夫再娶,他们这几个旧时伙伴虽然想帮她,可是各人也都成家立业了,谁能顾得了她一辈子?
裴钰轩是世家子弟,和她有多年的情分,若真是诚心待她,也不是不行,不过姓裴的是有妻室的人,想及此,他语重心长对晚晴道:
“晴儿,不是五哥责怪你,实在是……这消息突然地很。不过……”
看了哭得梨花带雨般的晚晴,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
“裴钰轩进士出身,又在刑部多年,颇有政声,号称能吏,得了不少清誉。
可是晴儿,他毕竟已有妻室,你是怎么打算的?你可不能……让杜伯父他们在地下不安哪……”
晚晴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红着脸低声答道:“是,五哥说的是,不过……他说他会和离,给我一个名分的。”
程方兴听她这般说,只好打住话头,本不想再追问此事,可看了一眼晚晴瘦削憔悴的面庞,到底还是忍不住,又问道:
“那他前阵子闹得不大像,听说是风月场上的常客,现在可都改了?”
晚晴点了点头。
“好,都改了便罢,不改,五哥替你收拾他。”程方兴冲她道:“你转告他,日后他若薄待了你,我程方兴必将他狗腿打折……”
说着,便大踏步往门外走,待走到门槛处,又回头对晚晴叮咛道:
“自己多长点心,宫里那边也得想好退路,不要人家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被哄得不知道怎生好了,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晚晴感动得热泪直流,只是一味点头,哽咽地说不出话。许久,方抽噎道:“好,谢谢五哥,我会小心的,您放心……”
“有什么事,打发人到骁骑营找我,我不在的话,还是找老徐给我带话。”
程方兴调转身子,红着眼睛扔下一句话,便大踏步离开了。
晚晴的心痛得抽起来。
对着程方兴远去的背影,她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只觉喉咙中一股甜腥。
想起程方兴刚才说的话,她心里犹如扎了一根巨刺,痛彻心扉。
这次和裴钰轩的复合,她押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若是押错了,必是以命相偿——
对于她自己来说,赔上性命倒也无妨,反正她对这世间早已看淡。但是像五哥这般爱护自己的人,到时又会如何想?
如果终究要辜负,她宁愿人负己,不愿己负人。
这一世,负了柳泰成也便罢了,若连程方兴、冯子高一帮朋友都辜负了,那自己又该拿什么偿还?
夜色渐渐涌了上来,天地间变得晦暗不明。
等紫蝶搀她回房时,钰轩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晚晴知道刚才她和程方兴的对话,必将一字不漏的被汇报给裴钰轩,是以也不多说,只是不停哭泣。
钰轩揽着她的肩,哄她道:“好了,不哭了,再哭,夫君我的腿就要被打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