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燕王姐夫管得你很多么?”
“打你出生他就是你姐夫了,他是什么样人,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啊。连大姐是什么样人,我都说不好,只听说她贞静又贤淑,小时候阿爹老要我学她,她走了以后,阿爹倒是不说了。”
“野丫头,跑这么远作死啊!还不调头回去?”徐增寿打马追来,张口就骂。
“凭什么?我还没骑够呢!你们不是要上扬州去么?带着我们两个,路上也好热闹些~”
天晴和张之焕悄然对望一眼,都看向徐增寿等他发话。徐增寿却想,他方才故意缠着张之焕说话,眼观六路,就见妙琳一直和天晴咬耳朵,还能盘算什么?就是要和他们再同路一程的事了。
“差不多得了,你以为我们去玩的么?是去查访白莲教!你那点小功夫,遇到了那些刀枪不入的妖人,还不给一指头捏晕了。天晴,你说,她是不是胡闹?”
对面纱幔轻摇,其中传来银铃般的笑:“说一指头能捏晕,也太看不起人。走,妙琳,咱们先下手为强,去捏几个妖人给三哥瞧瞧!”说罢双腿一夹,挺马向江边而去。妙琳欢呼着跟上,张之焕暗喜,徐增寿则火上心头——果然这俩丫头都串通好了,有我这当哥哥的在,看你们能搞出什么鬼来!
四人到了码头,天晴抢先上船,徐增寿见状无法,只能让船家将准备好的茶水果点端上。妙琳拖住他手腕,眼巴巴地要酒。徐增寿想起那晚在祁老爹酒肆撞见他们的情景,忍不住横了张之焕一眼,骂道:“瞎胡闹,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当下甩开了她。
天晴宽慰:“他们是去办差做事的,途中饮酒可不像话,待咱们回到京师,再喝也不迟啦。”
妙琳大感扫兴,说话也闷声闷气:“什么要紧事?我就不信了,扬州也是天子脚下,什么白莲红花的,真有不要命的敢翻天么……”
“禁声!”其实妙琳声音不大,语句经船上江风涤荡,更显得缥缈,徐增寿却依旧紧张,“你懂什么了!就会胡说八道。”
“近来扬州可不太平,有消息报说妖教匪首彭莹玉曾出现城中。若果真如此,虽然现今未见端倪,只怕有人暗里已开始兴风作浪了。”张之焕插言道。
“妖教?白莲教?匪首?”天晴脑子里一连串问号,只能先拣最要紧的问,“传说那个彭莹玉,不是几十年前就战死了吗?”
“传说哪里能信?传说不是还说你爹……”徐增寿只道身边无外人,嘴不设防,话一出口,才想起妙琳张之焕他们全不知晓,连忙含混其词,“不是还说你地老家云南,也有妖教教徒出没么,咳咳……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到处有人称见过那彭和尚,保不齐他真活着也难说。”
“不错。就算他真死了,能放出这样风声,也定是妖教所为,恐怕背后想借机别作文章,殿下因此才派我二人来查探。”张之焕半是为徐增寿补圆,半是向天晴解释。
“嗯嗯。”天晴顺势点头,配合接下,“可妖教作妖,无非是想造反作乱,换天下易主。谁傻得好日子不过,要跟匪首他们一起造反呢?”
“偏偏就这么傻啊。只要编派朝廷的不是,必有一帮乌合之众群起响应,以为换个天这日子就能好了,却不知天下一乱、他们日子只有更难过的道理!一将功成万骨枯,造成了反,好处都是叛匪头子们的,封王拜相,留名百世。其余人呢?九成九成灰成土,却自以为是,春秋大梦一头热,上赶着要当垫脚石,哎……”徐增寿曾往浙江沿海一带平乱,说到后来,忆起旧事心有所感,不禁慨叹。
天晴一听这话,豪门贵公子批评底层穷百姓,实在有些以己度人的片面,可傲慢之外,似乎也含几分道理……又记起大宁卫的事,一时不知该认同还是该叹息,只能先不去想。
这一路顺风顺水,舟行一日,翌晨便靠了岸。四人下船换马,直奔扬州城。此番天晴故地重游,经过竹西路时,忽而想到——严霏轻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妙琳就在京师也没到过花街柳巷,见这一整条路上绮楼错落,白天门前却寂悄悄的少有人来去,不禁奇道:“这里什么地方呀?闻上去香喷喷的,住的都是什么人?卖水粉的么?”
徐增寿又气又羞,拎起她便走,恰好留天晴和张之焕两人在后齐步跟从。
“皇上连年征战,重赋江南,虽说是为国之大计,但毕竟劳民伤财,累得百姓喘息不得。好在近来终于想通,扬州才能够休养生息,恢复这般富庶欣荣了。”天晴心跳突突,没话找话。说完却想,如果天下人人都像连为贵那般,有钱有闲,吃喝玩乐,白莲教的造反plan可真的没什么市场了。
张之焕笑而不语。天晴疑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你说的对。”
他嘴上和软,笑得却暧昧,看她的眼神完全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天晴忍不住较真,鼓起了脸道:“小女子见微识浅,张大人若有什么高见,还请指教一二!”
张之焕见她似忽然生了气,大感讶异,慌忙解释:“不不,我是肺腑之言。只不过我想起,曾多次听闻太孙殿下进言献策,提起江南减赋之说,猜测或许陛下转念,是因为殿下的缘故。然而其中原委,你必是不知道的,我一介侍读,妄自揣度圣上和殿下的心思也大为不妥,这才不同你说,并无半点敷衍的意思!”
天晴见他啰里啰嗦解释这么一大堆,无非是怕她误会,登时气消了大半,鼓成球的脸一下破了功,噗一声笑了起来:“好啦!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同你开开玩笑罢了。”
“那就好……”
想起朱允炆性格温良,勤政爱民,也不啻是明君之选,然而……天晴颇为感怀:“太孙殿下得之焕你辅佐,日后理应能成一代英主。”
张之焕不晓她话中深意,只道她在夸奖自己,不禁脸红:“殿下虚怀若谷,远瞩高瞻,便非太孙之贵,也胜我千倍万倍了。我何德何能,堪配辅佐甚么?”
“哈哈哈~你也太扬人抑己了!能胜你千倍万倍,那岂不是十全十美的完人?”
张之焕笑着摇摇头:“便是圣贤,哪有十全十美?殿下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有时耳根子实在太软了些。”
天晴郑重点头,心道他以后坐失事机也和这性格有关,更极有可能连累之焕,觉得应该提醒,可又觉得不能提醒,一时心乱纷纷,难以决断。
张之焕见她忽而淡了笑容,低头皱眉,大有为难,自以为知她心事,凑近她身边轻轻道:“在下的承诺莫不敢忘,只要你还为燕王府效力一日,我定当为燕王中正直言,必不令殿下无端见疑。”
天晴苦笑,好嘛,真是反其道而行之,越走越远了。她虽然不敢改变历史,却更不想给朱棣开挂,让他赢得轻松愉快,唯有插科打诨道:“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殿下和王爷是一家人,真要见疑,那也是他们皇家的家事。我们这些不姓朱的外人,任是一片好心,又如何说得上话?反而白白给自己惹事。还是省点力气好啦!”
闻言,张之焕怔了一怔,接而微微点头,语气温和:“的确,此乃天家家务……你不愿我多事,必有你的道理,我照你意思做便是了。”
天晴倒有些错料未及。本来提起这茬,还准备好他说不定会搬出“天子无家事”之类的大道理来跟她对辩几句,没想到他一点就通,毫不纠缠。
谁说书生一定呆?依她看,这张之焕就机灵会转弯得很,可比他那位曾曾曾曾曾……曾孙子强多了!
她却不知,张之焕这般从善如流,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虽然她说因自己有求于燕王,故而须为他办一件无损公理道义、旁人又无从措手的差事,他也相信她所言非虚;可内心深处,却总有隐隐忐忑,无法肯定她对燕王的情谊,是否真的分属人臣那么简单,毕竟旁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对恩爱鸳侣……
而今天她所说的话,乃至神态气韵,均大有一番置身事外的超然,让他不禁安心又欢喜——她对燕王,遑论儿女私情,甚至连忠心耿耿都谈不上,对他却由衷地关切劝止;论究起来,比起王爷,天晴似乎还是同他更亲近些。
张之焕害羞,自不会将这番心思宣之于口,如果他说出来,天晴可能会忍不住大笑三声,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太没自信了之焕!要在我心里给亲戚朋友排个座次,朱棣他下下辈子都别想超过你!”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查,到底去哪里查啊?站在街上大喊三声——有谁见过彭莹玉么?”妙琳问。
“当时来报的是扬州西城兵马司副指挥秦操,此次想要向他问一问。他今日休沐,应该人在三元巷秦府中。”张之焕道。
“你们两个不能同去,附近找间茶店坐着,等我们出来。”徐增寿知道妙琳定会吵着嚷着要掺一脚,提前下了死命令。
四人一行走近秦府大门,却见好几人扭作一团。你拉我,我扯他,嘴里各自叫骂,当中还夹着个未戴帷帽容貌娇丽的妙龄姑娘,在人堆里劝来劝去,左支右绌,双眼汪汪快要哭了。
其间一名高壮中年男子,一把黑胡,声音最是洪亮:“好你个韩锋!纵女做出这样丑事,可真对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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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