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事与愿难逢(1 / 2)

十几顶凤轿肩舆鱼贯到了华盖殿。天晴位份低,依旧排在最末入殿入座。迎面见到了右首给女宾准备的那列大纱屏,她嬉笑道:“皇上真偏心,有好舞乐,只让儿子孙子瞧仔细,女儿儿媳却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影。亏得臣女还巴巴备了寿礼来,竟然就这么给寿星公打发了~”

皇帝大乐:“你备了什么寿礼?朕怎么没见着?只瞧见老四献的一双先天八卦白玉龟。”

“怎么没见着?四殿下就是臣女给皇上备的寿礼呀!四殿下为了备份好礼,大动脑筋,生怕皇上不喜欢,要不是臣女劝说‘皇上只要见到儿孙满堂,和和美美,比收什么礼心里都甜,殿下交代完边务就快上路吧’,紧赶慢赶催着,皇上现在怎么能收到这样好宝贝呢?”

皇帝指着她又是笑又是骂,显然龙心甚悦。

朱棣心里冷哼,果然有她的风范,一文钱不花,好事她占,好人她做。不过,她刚才说什么“舞乐”?

“好!你备的礼,朕确实喜欢得很~今天这纱屏就撤了吧,都是自家人,省得你说自己吃亏,又埋怨朕偏心。”

待纱围被宫人撤下,刘川拍了拍手。内监高声唱过,二十八位异服女子翩翩步入,或坐或立。待宫中教坊乐师起了调,檀板轻敲,二十个女子僛僛起舞,余下八人琴瑟相和,桴鼓相应。听去望去,或舞姿蹁跹,或琴音悠然,譬如满堂生春,好一幅鸟语花香百艳图!

下午时天晴就听说惠妃说了,去年朝鲜国进献美女二十八名,都是可圈可点的人才,平均素质之高堪称历届之最。经过尚宫局嬷嬷近一年的□□,琴棋书画都颇有小成。但皇上毕竟这把年纪,对女色什么早不热衷,听惠妃一提,想到这些少女最大不过十八九岁,留在宫中老去实在可惜,便想让儿子孙子各挑些可心的回去,这才趁着过寿举办了这场原来可无的舞乐。

既然说了“儿子孙子”,太孙当然也包含在内,所以惠妃猜测,新妇马氏或是为此神伤,至于天晴对四殿下有此艳福完全不以为意,倒是她当初提醒时全没想到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天晴虽说艺术造诣不算很高,对这场热闹的表演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目光像跳跃的林雀,一会儿点这儿,一会儿到那儿。忽然,角落里的一位佳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尽管微垂着脸,双眼半阖,仍难掩清秀丽致姣容。只见她半抱琵琶,袖下露出从手腕到指尖一段肌肤,竟比琨玉还白上三分。

天晴扫了一圈,心里下了评定:这一批的贡女里,当数这一个颜色最好了。想到这里,她突然起了玩心,依次去看那群按序而坐的王爷们。果然,所有人都在关注那位美人。华盖殿不比谨身殿宽阔广大,当中又只隔了那些起舞演乐的贡女,几乎每一位亲王的表情都能尽收她眼底。

唐王和谷王都正照着美人贡女的弾拨击案合拍。宁王也看着她,仿佛感觉到自己被注目,他突然间朝天晴回过头,丢来一个算不得友善的眼神。天晴大窘,暗暗嘀咕这家伙怎么总警觉得跟猫一样,心虚之下只能把眼光移过一段,却被老十三代王的夺目表情固定在当场——只见他一瞬不瞬直直盯着那异国美人,既痴且呆,嘴张得简直可以跳进一只大□□。那神情真像极了见到严霏轻时的连为贵。

天晴心下好笑,又不敢和身旁人调侃,强自忍下。再看朱棣,却见他正瞧着自己,心里不由一慌,佯装端起小盅仰面啜饮,躲在宽幅袖后终于镇定下来——难道她这点程度天知地知的失礼,也要被他提着耳朵骂一通吗?

有了几分得理不让的底气,她放下玉盅,决定刚毅不屈回看向他。可彼时,朱棣却早已把眼神挪开,和在场大多数男宾一样,放在了那位最美贡女身上。

天晴长松了一口气,心中更多了几分对那贡女的好感——若不是她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容易帮她解围了,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呀。

忽然一阵笑声传来,天晴循音回顾,是太孙殿下,正在和皇帝说着体己话。爷孙俩四眼相看,全都满脸乐意,似一点不把这边的风景摆在心上。

天晴不由感慨,太孙真是孝子贤孙没的说,满园春色美如画也能这般毫不所动,马心蕙倒是得了一个好郎君。想着想着却又奇思忽起——“佳人满座,惟见天晴”,如果之焕今天在这里的话,也能这样不为所动,惟见自己吗?

不知他今天当不当值,会不会又去太医院?还是在文华殿那里,等太孙?

天晴想到就做,舞乐一罢,又找了理由避席,想去西华门打探打探,哪知刚走到武楼,刘川就急匆匆追来了。

“娘娘,陛下找你呢!娘娘怎么一路往外走呀?”如今宫里谁都知这位燕王府徐娘娘是御前红人,北归时都是亲军十二卫保的驾,出入各处自然报上名号即可,可这路线明显不对,刘川不由奇怪。

“哦~我刚刚更了个衣,也不知道是坐久了还是怎么,又犯了头晕,听惠妃娘娘说今天正巧是谈院判当值,就想直接去西华门跟他讨点药得了。没的为了一点小事,扫了皇上跟大家的兴嘛~”

“原来如此——”刘川点头,“那娘娘现在可好些了么?”

“诶刘公公真别说,被这皇城里的龙气吹了吹,好像又不怎么晕了。”天晴笑眯眯回道。

待回到华盖殿,皇子皇孙们和众女眷都不见了,可能是去谨身殿领正宴。这也罢了,那班贡女却是个个都在。

天晴进门见这排场,不禁有些心奇,抬头看皇帝正笑着扬手招她,立刻小跑了过去。

“皇上~”

“如何,今天的舞乐,好不好看呢?”皇帝笑呵呵问。

“当然好看啦!这班朝鲜国姑娘长得好,跳得好,吹弹也好,怎么能不好看呢?”

“这班朝鲜国姑娘,比起你来,怎么样啊?”

“啊?”天晴眨眨眼,露出为难的脸色,“这就有些难比了。论相貌才艺吧,她们自然比臣女强多了,可这么说,就得罪皇上啦……”

“嗯?怎么会得罪朕呢?”

“哎~那么多可爱的姑娘,皇上偏偏只疼我这个讨嫌的,还让可爱的表演给讨嫌的看,传了出去,大家不都要说,皇上真太没眼光啦!”

“哈哈哈~不害臊,谁疼你这个讨嫌的了?”一旁陪着的惠妃也笑:“皇上是有眼光,可爱的姑娘那么多,讨嫌的就你这一个,当然要别样待你了。”

“刚刚朕跟孩子们说,有看中的贡女,就领一个回去,留在宫里终老,她们也可怜,只有老四和太孙说不要。太孙也就罢了……”皇帝顿了顿,本来这次秀选除了马氏,还给他纳了两个良娣,但他似乎都不在意,“棣儿那里,是不是天晴你的意思?”

哎~棣儿对您的美女可没兴趣,他只对您老人家的皇位有兴趣啊。“皇上这是怎么说的呀!”天晴张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巴巴叫臣女来,就是为了这?皇上把臣女看成吃酸捻醋的妒妇了?”

“哈哈哈~”皇帝看她委屈的小模样,忍不住点了她一下鼻子。“既如此,那你就带一个回去吧!你知道他的脾性,由你选个他喜欢的。”

“哎呀~皇上可真是给人出难题!我选个漂亮的吧,皇上会怕殿下耽溺美色,无心正务,我选个普通点的吧,皇上肯定觉得我是小心眼,醋坛子。反正皇上怎样都是皇恩浩荡,父爱如山,单弄得臣女里外不是人,太狡猾了哼~”

“呵呵呵,那你说怎么好?”

“由皇上来选,只要是爹爹选的,殿下肯定都喜欢都宝贝,我也不用因为选的人不合殿下心意,被殿下数落啊~”

“那你可要欠朕一份人情了?”

“我还,我还~皇上要臣女上刀山下火海,臣女也飞奔着去~”

皇帝笑了一声,这小丫头,嘴上大方,真要选个绝色佳丽塞给她夫君,心里必要怨朕了。但给棣儿的,也不能太差了。

目光扫落,皇帝下巴点点站在最前领舞的那个贡女。天晴看去,见她身姿如柳,丰肌如雪,应道:“这女孩确实不错,不过臣女一眼看去,倒觉得那弹琵琶的妹妹更合眼缘些。皇上肯不肯给呢?”

那一个,长得确实出众,几个儿子孙子都心如明镜,选拣时反而全绕开了她。唯独十三眼巴巴地要,他看着就气,倒不想给了。留在宫里给允炆吧,又担心到底是外邦女子,红颜祸水。棣儿性格持重,他最放心,既然天晴开口讨了,那正好。

“你倒会挑。”

天晴嘻嘻一笑,朝那琵琶女望去,却见她秀眉微皱,头低得更低了些。

天晴心道:十三殿下从头到尾色眯眯盯着你流口水,你不想跟他也难怪。朱棣这人究竟如何先不表,起码看着正儿八经人模狗样,你都不乐意,难道非要日夜对着半截入土的皇帝陛下才好麽?

突然间灵光一现,关窍大开,天晴不由惊然顿悟——哎呀!我怎么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是夜回别馆,朱棣先行一步。天晴吩咐将贡女的行李妆奁都装上了车,将她携进车厢,与自己并坐。

“你今年多大了?我该怎么叫你才好呢?”

“妾身闵氏,今年十九,娘娘若不嫌拗口,叫妾身海珠便好。”闵氏一口汉话,说得十分清脆流利。

“海珠……”天晴合掌一拍,“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当真是个好名字!”

“娘娘取笑妾身了……”闵氏低首谦辞,声音婉转,煞是轻柔动听。

“海珠海珠,为你取名字的爹爹,定是位谦谦文士吧。”

她微笑应道:“妾身的名字是祖父起的……”

闵海珠……天晴心念一动:“你的祖父,是不是骊兴君闵忭?”

传闻闵家祖先闵损,即孔子高足子骞。闵氏世居山东,高丽时期,其后人闵称道以使臣身份渡海,定居骊兴,成为朝鲜闵氏的始祖。放眼全国,姓闵的独这一支,又是世代簪缨的华族,能联想到她出自此门,本来就没什么奇怪的。闵海珠礼道:“娘娘所说的骊兴君,正是家祖。”

“那好,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老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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