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郁孤(1 / 2)

翌日,魏国公府。

“原以为你上次一走,总有三年不能相见,哪知道……世上的事,真难说得很。”徐达展了展她刚刚针疗热敷过的肩臂,面有舒爽之色,“太医署的针师,下手总战战兢兢的,效果不如你来做得好。”

“我不像义父和哥哥们,没有杀伐决断的魄力,狠劲全部用在针尖上了~”天晴说着看看站在徐达身旁的世子徐辉祖,笑了一笑。

徐辉祖眉头一皱,心知她在暗示自己对她不放心,所以每逢她施针动刀,必要在一旁看着,唯恐她会有不利父亲之举。至于汤药,她的方子他找好几个御医看过,都赞叹是古今结合的妙法,国公府也有自己的府医,每一副药材皆严格遴选,不会有问题。无可否认,自从照她的方法施治以来,父亲的精神确实健旺了不少。

和父亲说了几句话,徐辉祖便退步告出,一抬头,正撞上天晴笑眯眯的脸。她刚才就从偏厅出来了,一直在这边等他。

“义兄到现在还觉得,我是燕王爷派来谋害义父的么?”

清秋的庭园已初露萧索,徐辉祖沉默地走着,天晴静静跟随,直到了碧池旁寂寥无人的八角亭,天晴突然发问。

徐辉祖淡淡哼了一声。

“燕王何等精明,怎会做这样的蠢事。”

一句话两重意,可以理解为魏国公府又不是后继无人,朱棣没有谋害岳丈的动机;也可以理解成——就算朱棣有心想拔除太孙的力量,也不会用这种明显到事后难以脱身的方式。但“精明”二字的论断,已经把他的看法和立场充分陈清了。

天晴点了点头:“所以义兄以为,我是王爷派来拉拢义父的。既然不可能相害,义兄还每次施针都全程监看,大张旗鼓地把药方拿去太医院核验,耳提面命要太医署委派的府医小心挑选每一味药材,自然是想让其他人觉得——国公府从世子起就不愿领燕王府的情,但顾念父亲的身子最要紧,也只能无奈让我这个燕王府的小侍妾来造次了。”

徐辉祖有一瞬的怔愣,未想到她已看得如此通透。不过他毕竟是他,很快接意了悟:“所以你特地等我,找我说这番话,就是想剖清——你并非燕王放的钩子,是真心实意来替父亲治病养生的?”

天晴依旧笑眯眯的:“义兄睿智果决,片刻就能想明白的事,还需我多说什么?今天特地等待,是另有一事想向义兄请教。”

徐辉祖面上闪过一丝狐疑。“什么?”

“皇上大寿时差点遇刺的事,义兄想必都知道了。当时镇压阇妃娘娘儿子潭王的,正是义兄。我便是想问一问——”天晴顿了一顿,“潭王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徐辉祖双眼微眯。这么说,燕王并没有把那段往事告诉过她。太孙曾怀疑,所谓救驾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戏码,如今却倒不像了。常天晴能来问,反而证明,他二人并非如外界所见的那样夫唱妇随、坦诚无间。

“潭王阖府自焚,那之后几个月,他的生母阇妃就病逝了。外人都说,是阇妃知道爱子谋反,大受打击,自觉无颜面对圣上,难容于世,才自暴自弃,撒手人寰。可——事实恰恰相反,对不对,义兄?”天晴按照自己的推测问道。

徐辉祖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始末的人已经寥如晨星,或许,世上真正了解真相的,也只剩他和朱棣了吧……

“那时,我奉旨镇压叛王朱梓,以压境大军为幌,自己快马先行,混入长沙潭王府。我曾与潭王密谈,想迫他主动交城投降……”于他而言,军队是用来抵御外侮,不是用来同室操戈的。

徐辉祖停了一停,神思缓缓陷入了幽深回忆,“潭王见到我时,他告诉我,说他根本不想反,可我若与他易地而处,母亲被父亲怀疑记恨,命悬一线,我会怎么做?是看着她死,还是反抗相救?我不能答。我入长沙前,曾布置了前来接应冲杀的精英小队,结果全未用上。潭王勒令所有府兵卫士不得一动,亲自将我送出了王府,说再见当是阵前。只怕当时,他已存了必死之心……”

以一藩之力而抗天下,这样的疯狂事……除了朱棣,没人会认为自己做得到吧。天晴垂目暗思。

“他最终没有举兵……只劲装束甲,站在城头射下书信,让我代呈陛下。我没有看,但也猜得到里面写了什么。”

“潭王是想,请求皇上放过阇妃吧?”天晴轻声接上。

“嗯……他已无法自辩,养育之恩也好,谋逆之罪也罢,只有一死以谢陛下了。”朱梓枯涩的神情话语,又历历回响在徐辉祖的耳边——“他有那么多的儿子,我就是死在他跟前,他也不会心疼,不会以为我冤枉……”

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这个时代更没有DNA检验能证明自己的出生,当得知父亲怀疑自己和母亲时,潭王是有多痛苦多绝望,才做出了那样可怕的决定……

阖府自焚。

感到身边的空气突然安静,徐辉祖回过头,只见天晴一向明亮晴朗的脸色变得阴云黯然,暮暮沉沉,仿佛裹尽了无限的心事。明明这一切都已经过去,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他忽然想起,在另一个人脸上,他也见过这样的神情。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徐辉祖心中一动。

“生在皇家,便是亲情,亦没有太多余地可讲。何况陛下的疑心一旦扎根,必定越埋越深,不尽不休。帝王心术,自古如此……天晴,不论你怎么看我,我怎么看你,你总算是我半个妹妹。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凉薄,即便你全心待之,他也不会全意报之;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利用你的情义,好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为这样的人涉险犯难,拿性命做赌,实无必要。凡事,都应当先为你自己、为你真正的家人打算才是。”

天晴恍而抬头。能说出这番劝言,他该是真的关心她吧?虽然这位便宜义兄对她始终警惕不懈,却也不愿她犯难犯险,悲惨收场。

未来的魏国公爷,和他父亲一样,是一个好人啊……

“谢谢义兄的提醒,我会记在心里的。”天晴郑重道。

“天晴!天晴!怎么你每次回来都不找我?”妙琳风风火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天晴苦笑,认识的人里,也只有和这位徐三小姐比较,她才能算得上稳重。也好,她正要找她呢。

“大哥……”见最严厉的长兄也在,妙琳怯怯收了收脚步,“天晴她、给爹看好了吧?我能找她吗?”

“嗯。”徐辉祖丢她一眼,“大姑娘了,别总莽莽撞撞的。”

妙琳诺诺应下,拉起天晴的手,小声道:“我从三哥那儿得了样好东西,特地留给你瞧……”

见两人厮磨着背影远去,秋风卷叶翻飞,徐辉祖的目光又缓缓深了起来。

“我以为,所有兄弟中,他一定最懂我,毕竟他的母亲也……终归,也只是我以为了。”

他至今记得潭王当时握在手中的那封书信,那笔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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