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e on(假面)(2 / 2)

“呵呵~妄想么?要论立长,王上当传位贵兄永安君李芳果;要论立贤,除大人外复有何人?拿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此怎能算‘妄想’?再者,那闵氏海珠的事,大人应该也听说了吧?眼下大人与燕王爷已算是连襟,更添亲近,大人不觉得已是时候——另做打算了吗?”

李芳远心头一动。

闵海珠,莫非她和燕王说了什么?这沈智一再煽动教唆,难道真是燕王的授意?

李芳远并不知沈智目的何在,但却明白,当此情境下,一旦他否认,必将激怒朱棣。明面上,他只是一介藩王,并不能拿他如何;可在内心深处,隐约刻骨,他却十二万分不愿得罪了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到底,大人妄不妄,想不想,都不重要;关键是,能不能。”天晴伸出二指,向他的拐杖一点,“大人宦海沉浮,阅历无数,这不刚刚好的伤,莫非……又忘了痛?”

他当然没忘,只不过……

“逆天势而取……别说君父了,怕明廷也不会轻易姑息的吧。”沈智既然把话挑明到这般地步,李芳远也索性直陈顾虑。

“若是朝廷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自然不会远赴千里来找李大人的麻烦。说不定有需要大人帮忙之处,还会遣使臣前来降旨册封呢。”

李芳远一瞬敛容:“沈大人是说?”

“沈某是说,王爷视大人为挚友,朋友有需,王爷当然义不容辞。大人只要静待天时,地利人和,都会站在大人这边。大人,绝不是孤军奋战。”

此时再想装傻,实在不能够。李芳远轻牵嘴角笑了笑:“得此友盟,着实大幸!敢问沈大人,不才如李某,未知有何施展之处,可为王爷一效犬马呢?”

“诶~这话就说见外了。王爷为人义气凌云,怎会冀图李大人回报?只要李大人也一样,关键时刻义字为先,便是袖手而旁观,亦足慰王爷一片诚心了。”

“果然!”李芳远终于确定了沈智的意图。听说皇帝日渐衰颓,看来燕王大事在举,是不假了。自他第一次见朱棣,便隐隐有了预感。蛟龙期云雨,终非池中物。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而这沈智先是摆出一副“我是为你不值”的姿态,怂恿他逆父谋反,后又说什么“只要袖手旁观即可”——明明应该两相互利,单单说得只他李芳远占了无双的便宜,承了天大的人情,日后自己如想反复,势必沦为失信小人……好一个精明的沈智,真为主子开了个好头!

但,他以为,这便能挟住他么?

李芳远心内哂笑,面上仍是一片谦和:“起码容李某略尽绵薄,不然,无功何以受禄?”

清醒机警识时务,果然是厉害角色。“嗯……”天晴佯做为难思索状,忽然,露出鸿蒙大开般的笑容,“诶~也巧,沈某这边恰有一件小事,可以请教请教大人。”

“沈大人赐问,李某知无不言。”

“赐问不敢当,想向李大人打听一人,归德侯陈理。他如今正在汉阳吧。他来此多年,状态如何?平时都和哪些人有往来?”

“陈理?”李芳远沉吟细想,缓缓道,“他举家老小如今确都在汉阳,生活起居形同庶民,与当地人士也偶有交往,并未有甚特别之处。只不过……”

“只不过?”他突然停顿,引得天晴兴致大起。

“只不过曾有一次,有几名自称海州来的皮货客商经过陈家,投宿一夜,过后便往全罗道去了。然而经探作后来回报,全罗道一月内并无自海州来的皮货商入境,不知他们是在途中遭贼被抢,还是改换了方向。李某当时心中疑窦,着人细密监察陈理一家,却是生活如常,并无异样举动,迄今已逾三年了……沈大人这般关心陈理,莫非有什么缘故?”

天晴不理他的提问,继续追究:“那李大人还记不记得,当初高丽王朝分崩之时,陈理他在做什么?”

彼时李芳远刚及弱冠,荏苒已过十年。“当时辛禑下了铁令,要父亲从明廷手里夺下铁岭。父亲不愿以卵击石,白白断送麾下四万将士大好性命,便带军攻回了开京……高丽朝廷一时大乱,兵戈交错,城内死伤者不计其数。陈理一家被皇上流放,也居于开京城中,不过因为及时躲进了地窖,男女老幼皆未受波及……”他目光忽而一顿,“难道说,沈大人怀疑有人庇护他们?”

如果真有人庇护,当时那场政权更替,可能都不简单。

辛禑国王又不聋不瞎,明知对方二十万虎贲,却让手下区区四万兵士全数投入一战,直撞如林刀枪森森刃口——说得难听点,这不是傻X吗?但如果是有人背后教唆,称有办法让铁岭境内明兵自乱,高丽军趁势掩杀可以轻易取胜,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是那人万万没有想到,李成桂会向明廷投诚,倒戈谋反,自立为王。情急之下,那人单手不可挽狂澜,只来得及报信入开京,保住陈理一家性命。有这个手段兼对陈理有这份情义的,除了他亲大哥陈善,还能是谁?

细究来,陈善该是这之前两年被逐出白莲教的,两年时间,足够他东山再起,在高丽谋篇布局。一旦帮辛禑拿下铁岭,再趁机除掉镇守领兵的心腹大患蓝玉,加上草原汗庭的支持,陈善便有了南下攻伐的夯实基础。从动机和手法,说这件事是他做的,都讲得通。

而他既然和高丽蒙古两国贵族都打过交道,又有往来潜行的办法,会对金匣一无所知吗?会对铁木真宝藏完全不在意不动作吗?理性和直觉都告诉她——不可能。但在见到陈理之前,下任何结论都为时太早。

“若真有人庇护,那也是件幸事。不然陈理毕竟是我大明的侯爷,要因内乱暴毙在朝鲜国境内,王上和大人想必都会为难吧。沈某在此,也谢过大人坦言相告之恩了!”

“哪里哪里~李某又何须隐瞒沈大人什么?”

天晴又客客气气同他唠了两句,便致意告辞。刚走到门边,忽然似想起什么来,回头咝了一声:“沈某略通医道,其实李大人的这根拐杖吧……”

李芳远面色一滞,很快平复:“沈大人有何见教么?”

“嗯,也没什么。本想说看大人的伤势,不用这根拐杖应能走得更快些。不过再一想,有些路好走,有些路可能就未必了。呵呵~大人权当沈某没说过吧!”

“他竟知道!原来如此……”直到此刻,李芳远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

先前那些废话,不过是这沈智轻飘飘的幌子,最后这句要挟才是他的杀招——如自己不肯合作,在父王那里便包藏不住。刚刚自己故意话留余地,只在无关的事情上畅抒欲言,却没有正面答应过逆反的事,显然不能令沈智心安意满,所以他才在这里等着自己,来一招戳而不破,暗示他唯有乖乖合作,假伤的事才能隐瞒下去。

如此,他方有前途可期。

燕王手下,居然还有这种人……

“沈公子人如其名,担得起一个‘智’字。”这句话,确是出自他李芳远衷心。

“大人何尝不是呢?”天晴一笑,“谋篇布局,岂担不起一个‘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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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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