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难从命(1 / 2)

大宁,宁王府。

夏日的云朵像抹在空中瓷白的釉,只一眨眼,便轻盈明快地融化。偌大池塘里荷叶澄碧,一盘盘伴着涟漪的荡摆摇摇微颤。有弯弯的波纹在其间生发流动,明暗深浅,最终都化于无痕。

许辰道:“殿下,宫里的消息来了。燕王果然入了宫,直到先帝七七已过入葬孝陵,他才离京回藩。为了他的去留,一群顾命大臣吵得不可开交……”

“我猜猜。”朱权向池塘里抛下一撮食饵,看着游鱼们花团锦簇地拥相争抢,比此刻的蝉鸣还要喧闹。“有人说应该寻个罪名把他扣下,撤藩除国,有人却觉得如此用心昭昭,有损我们皇帝的传世英名。最后,朱允炆觉得还是名声重要,留着他两个儿子,仍旧让朱棣大摇大摆地走了。”

许辰低头道:“殿下明见千里。”

朱权冷冷一笑。“看来,他很快要找机会动手了。”

“殿下,我们那步棋,是不是该动了?”许辰声音轻轻,几乎被池水的喧哗遮盖若无。

塘里唼喋的鱼群振鳍摆尾,抢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分碎屑,纷纷满腹满足般遥遥游开。朱权收回目光,慢慢转过了脸。

“告诉王翰,他在钧州亲族六十九人,都很好,不必操心。”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开封周王府二王子朱有爋上疏密奏,称周王对新帝口出不逊,有逆谋不轨之图。疏中述称,王府长史王翰曾向自己密告,周王诸多逾制,不敬天子,并有篡逆之意,欲与王翰参谋。朱有爋起初不信,直至一日,王翰突然状似疯狂,当众举刀胡骂胡砍,甚至自断指骨,放声大笑。周王以其发了癫症,放其出府养病。可两天后,朱有爋却收到了王翰送来的血书密信一封,内称周王举事在即,自己不得不装疯避祸。朱有爋自小受王翰教导,深知恩师琨玉秋霜之风骨,为此不敢怠慢,特意试探其父,发现确有其事后,大惊失色,密疏首告,只盼皇恩浩荡,特赦周王府阖府死罪。

得了密报的皇帝片刻不误,连夜急召曹国公李景隆突袭开封,逮捕朱橚,将其贬为庶人,徙云南蒙化。

朱橚活到三十多岁,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二逼少年。传说先皇后直到他成婚了还放心不下,叮嘱周王妃冯氏对他一定要像儿子似地管教,“披衣杖责”都没问题。

此人见血就晕,拿刀就抖,平时除了吟风弄月,就是研究药理、编辑医书。先皇拿这个能文不能武的呆儿子没辙,也不指望他能攘夷安内,兜兜转转把他放在了一片升平的中土开封,便有武事,全叫几个哥哥帮衬。要不是他和朱棣长得还有三分相似,都没人会觉得这俩是同父同母亲兄弟。

连先皇都觉得,其他二十个儿子哪个谋反,他都不可能反。他拿什么反?毛笔还是药秤?所以连寿辰那次“金匣测验”都懒得叫他。

偏偏,朱允炆并不这么想。

可怜朱橚这家伙直到上了囚车,都懵懵懂懂,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谋反?!

他谋反了?!

怎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自然不知,刚刚十岁的朱有爋对自己偏爱长子朱有炖早有心结,加上王翰多年来的煽动,心中恨意生根发芽,已长成了参天毒株;他更不知,朱权自就藩起就步步为营,为扳倒朱棣大费心神。

偏偏燕王府势如铁桶,针插不进,缠斗至今,生生一点把柄都没让他抓住。朱权心思一转,便把眼光投向了朱棣唯一的同母胞弟朱橚。这个对手果然容易许多,破绽百出到朱权都有点可怜他了,轻轻松松就将他一举拿下。

“朱允炆想要名目,本王就给他一个名目。今时今日,我不谋,自有人筹!”

要说朱允炆最恨最忌,首当其冲,如何也不是他朱权。只不过当此情境,“藩王谋逆”这样大罪,不能出自任何言官御史,必须由血亲揭发——亲子大义灭亲,告父谋逆,多么骇人听闻!朱允炆绝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一旦他出手动了周王,朱棣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只要他下狠心举旗反叛,接下来就好办了。

“朱棣,好好地干。这次,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朱权从不认为,那位优柔寡断的大侄儿能坐得稳天下。本来阿札失里那边处理尚未收尾,他还想再等上一等——无奈朱允炆削藩之意已溢于言表,被朱棣那么一激,恐怕更加按捺不住。眼看大刀即刻挥下,大宁府稳坐前三交椅,他必须借别人的手,给朱允炆先递个刀。

以他的聪明,当然不会蠢到自己出头。论长论嫡,皇位怎样也轮不到他坐——就算可以,任他如何粉饰,终归是篡朝贼子;遗臭万年的事,朱允炆不会干,他朱权更不会干。他要做的,是占住大义,秣兵历马,关键时刻给朱棣乾坤一击。

大宁府“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更兼有泰宁三卫一万精骑兵,军力之盛,北疆披靡。朱允炆想干掉朱棣,不靠他,还能靠谁?如果这次能与朝廷合兵一举除了燕藩,可谓一箭双雕——他一跃成为九藩之首,朱允炆必再不管敢妄提削藩之议;而这赫赫军威,世人谁能不仰望拜服?

人都道开平已逝,魏国老矣,但从此以后,所有人都会记住他这颗新升的不世将星——宁王朱权!

齿序、出身不能给他的地位,他都会用战功来换。从此以后,大明——

就是他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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