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m up(暖场)(1 / 2)

“臣苦口相劝,湘王却拒不认错,末了还丧心病狂,诬指先帝和陛下不是。臣听得怒不可遏,大骂朱柏他不忠不孝,他却忽然嚎啕流涕,此后不发一言,只是呜咽悲泣……哎,终归是骨肉至亲,臣想着陛下曾经殷殷托嘱,不忍再逼,便说留予他一天时间,让他静思己过,翌日再行羁押,哪知道他……他却学潭王梓那般,将王府四门紧锁,焚薪自尽了!临终前,还在府中大喊‘身为高皇帝子,绝不偷生受辱,宁可付炬一死!’”说到这里,李景隆以袖掩面,大有痛心之情,“臣无能,有负陛下圣命,恳请陛下降罪责罚!”

“你忠孝兼顾,尽力而为,何罪之有?怪只怪朕那十二叔……哎,只要能忏罪省愆,朕法理之外,亦量人情,何至于以命相抗?哎……”皇帝幽幽感喟,神情黯然。“你先起来吧。”

张之焕默然观望着李景隆一番唱念做打,眼中始终淡色薄薄,如云遮雾绕。

“文耀,你怎么看?”待他告退,皇帝私下向张之焕垂询。

“臣坦言,不信实情合如曹国公所说。但……”

见他停顿不语,皇帝更觉心瘙,立刻问:“但什么?”

“但,公爷对陛下一片忠心,却毋庸置疑。无论他有心还是无意逼绝了湘王,都证明他心中认定——无论牺牲谁,都必不能令陛下怀疑他的忠诚。其他,都不过是同他互利的盟友;唯有陛下,是他必须效忠的主君。”

皇帝闻言莞尔,朝他点了点头:“文耀所说,亦是朕心之所想。”

……

此时,北平燕王府。

“殿下,皇帝如今已占得先机,一有觉察,发难即在晷刻。开平三万精兵朝发夕至,现下在城七卫、屯田军士又都受张昺辖制;以王府目前的战力,便是巧计斡旋,毕竟敌我众寡悬殊若此,怕终究都难逃一败。”道衍和尚道。

这几个月来,燕王府上下过得可谓如履薄冰,连每日送进府的青菜都要被盯梢盘查。天晴自认有本事高来高去,就算出府也不会惹人起疑,但都被谨慎的朱棣打消退散,只叫她安分待在王府,便是初一十五例行的庆寿寺斋会也必须两点一线往返,严禁节外生枝。

不久前,她还接到了攸宁姊的飞函,内容从例行的嘘寒问暖变成了满满担心——连大海哥他们都说北平削藩已势不可免,提醒她一定要早做打算。天晴自然回信宽慰诸人,说她吉人天相,就算真碰到什么麻烦,总有办法逃之夭夭,全身而退。

也可能是她这“逃之夭夭”的技能太过令人印象深刻,所以这次他们密谈,朱棣才特地叫上了她?

话说自从朱棣从京师回府,天晴就觉得他有些变了,不仅再不提让她寻宝,所做的一切决断处置,似乎都是在预备撤退而非进攻。她如何旁敲侧击,他横竖一句“本王自有打算”就堵了她的嘴。哪怕出了周王的事,道衍火急火燎赶来商量,他都神色淡然,除了“人没事就好”,再不置言。直到湘王的死讯忽然传来,一同到来的,还有皇帝召他入京的圣诏。

自从等人张昺接掌了边塞防卫,朱棣的工作就轻省多了,在各卫所露面的时间急遽缩减,唯一一次巡边还是在去年年底。当天一回王府,他就“病”了,感染风寒加之旧伤发作,“病”得难以起身下床,更加无力照管军务。

新年元宵一过,正是建文元年,按制亲王当入朝参拜。偏偏朱棣“病”得连走两步都要拄拐杖,皇帝几次派人“探病赠药”,都被他完美的易妆、精湛的演技瞒骗过去。探子们送来的情报无不佐证,照这情况,世子他们应该很快能被放回来“侍疾”了。却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皇帝终于还是起了疑心。

“先帝小祥将至,皇帝召本王入京祭礼,就是想要亲眼见见本王的情状。”朱棣苦笑道,“抗旨不遵,与欺君无异,足够皇帝给本王扣个心怀不轨、犯上为乱的帽子了。”

“殿下,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说这话时,道衍不由看了天晴一眼。王爷多年来苦心筹措,秣兵历马,眼看大功将成,却突然斗志全失,偃旗息鼓,以至弄成如今这般处处被动的局面——全都要怪这妖女!“殿下一日称病不朝,就多一日筹谋余地。以殿下这多年在北平府的民心人望,后事仍有可为。况且敌明我暗,高下尚不可逆料。”

“一年了。做那么多,不做那么多,无非都是为了让皇帝安心。”朱棣无法开口告诉道衍,他的衷心确实变了——宝藏也好江山也罢,于他已不重要了;以他手里的三段印文,作为交换的底牌应已足够。

如今的他只想一家平安,安稳现世。好像五弟那样,也过一过无责一身轻的日子。

所以他不惜只身入宫,只为明白告诉朱允炆,儿子确实是他的软肋;所以他再不染指边军大事,好让朱允炆相信他已无反叛之能。无心又无力,朱允炆自然不必再忌他。他已做好了全套打算,只要孩子们都安全回到他的身边,他就奉旨撤藩,从此如朱允炆所愿,归隐乡野,再无二志。

可这时,十二死了。据宫中密信,是李景隆得皇帝授意,将湘王府锁府封禁,活活烧杀了他阖家满门,对外却宣称——十二是“畏罪自裁”,谥号曰“戾”。因无子继嗣,国除。

李景隆为人八面玲珑,油滑有余魄力不足。若不是得上峰旨意,他决不会有谋杀镇国亲王的胆量。朱棣不禁心生感叹,朱允炆这小子,终于有些像个皇帝了。

就像他的祖父,他的父亲。

只不过,这次他刀尖对准的——是自己的亲族。

发现这一点时,朱棣知道,朱允炆已经变了,他再也不能寄希望于他的恻隐之心。但,炽儿他们是他的骨肉,他不可以不管。

“本王能等,世子他们却等不了。凡事总要有一个了断。”

那他是准备进京了?道衍正要说话,天晴插道:“可殿下‘重疾’难愈,北平府内外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就连驻军开平的宋忠都知道。此去京师千里迢迢,车马颠簸,生病的人哪能支持得住?无法前去祭礼,那也情有可原。反倒殿下一旦进宫,大病积虚,不是那么容易能装的,皇帝必定会着亲信的几个太医会诊,可就大大不妙了。”

“如今皇帝不是要本王去参见,打的却是致祭先帝的旗号。本王不去便是不孝,没有情由可讲。太医会诊是逃不掉的,好在宫中也有本王的人,总有办法能顺利脱身。本王会带三卫士精锐一同前往,若真有什么不测,还请大师费心将炽儿他们带回北平。”他停了停,又面向天晴,凝声说道,“之后就由你和张玉、朱能一起,把他们带去你的家乡。路上盘缠、将来生计,你一概不必操心,务必要照顾好他们三个,能做到么?”

他的表情语气简直就跟托孤一样……他是真准备拿自己换儿子,然后听天由命么?天晴万没料到朱棣叫她来是要派这个用场,慌乱间正想说些什么,道衍在一旁忽然插言,声如擂鼓。

“殿下,万万不可!新皇欲除殿下而后快,已是路人昭然。明知殿下旧伤复发,‘重疾缠身’,仍以致祭之名,强召殿下入京,用意再显不过——若殿下真的病重,跋涉之下,病情必然加剧,到了京中也要休养,皇帝可以名正言顺羁縻扣留;一旦发现殿下是佯装,既然说了‘病重’,那在途中不治而亡,都可谓之合理!湘王之祸,便是前车之鉴!”

天晴被道衍露骨的暗示惊得心中猛一咯噔,当事人的朱棣却好像一点不以为意,反而淡淡笑了起来:“大师忧心过甚了。三卫士不是摆设,本王也不是十二,皇帝想要本王的命,可没那么容易。”

“此去京师数千里,殿下称病,必不可能像以往快马疾行,费时少说一月再半。往来路远,夜长梦多,若是皇帝铁心行事,殿下真有万全把握可以抵挡吗?”道衍道。

朱棣的眉宇淡淡拧蹙,似有忧思内结,不过语意中仍留有余地:“应该不至于如此。皇帝向来顾惜脸面,本王又非十二那样戴罪之身,如果真的在赴京中途暴毙,难免惹来流言,他必不愿见到这样局面。”

道衍朝他上前一步:“可殿下,朱允炆毕竟已是九五之尊,流言甚嚣尘上又如何?终有平息的一日。于他而言,还有什么,能比江山易主更不愿见!”

见他情状如此激切,朱棣的态度终于松动下来:“那照大师的意思,目前当如何举策?”

道衍退回一步,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请三公子代殿下入京。”

“什么?!燧儿?”朱棣的语气惊愕异常,连带面上血色都微失。他是他身边仅剩的儿子了,保护都尚且来不及,怎能让他再入虎穴?

道衍仍然坚定己见:“如今世子与二公子已在京中,与人质无异,藩领只剩下了三公子。但哪怕殿下嫡子中有一人留在北平,便不足以彰显殿下丹心赤诚,绝无反意。三位公子稚幼,又是掣肘殿下的利器,新皇再是心急,只要殿下一日不撤藩,皇帝就不可能伤害分毫,殿下大可望安。有三人于京师麻痹视听,殿下便可继续在此静观筹谋,以图大业。等世子他们平安归来,则万事皆备,只待一举!”

开什么玩笑!“平安归来?谈何容易!本王的儿子们都送到了皇帝手上,他怎么肯放?纵使本王拥兵聚甲又如何——举兵之日,便是他们的死期!到头来,还不一样要束手就擒!”一贯慎重的道衍居然提出如此不负责任的建议,朱棣不及细想,已被激怒了七八分。

“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由我带三公子去金陵。”天晴的声音蹡蹡传入两人之间,并不激昂高越,却透着一股啮血沁骨般的决然。话尾未落,他们同时转向了她。

“?”朱棣睖睁着双眼,又惊又惑,一瞬不瞬看着她。

道衍的反应则要平淡不少,半是由于这正合他的本意。三公子年纪尚小,徐天晴又是先皇钦封的王次妃,如果殿下重病难支,由王府中位份最高的庶母带着入京,合情合理。以她的狡黠机变,断不会让自己和世子他们陷入险境。

就算真遇到万一,他也有余地弃卒保车。废一个徐天晴,护住三位王子周全,对殿下有利无害;总比他现在自暴自弃,拿自己命换儿子的疯狂之举强上百倍。本来道衍还想就势逼徐天晴陪同前去,未料她自己先提了出来。

“殿下信我,我一定能把他们三人安安全全带回来!”天晴恣志许诺,看来信心满满。

朱棣当然信她的能力,也信她不会置他们安危于不理,可金陵不光有新皇和一众朝臣虎视眈眈,还有张之焕……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是为了那个人吗?如果再见到他,她会不会又心摇神摆,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别信口胡说了!容本王再想想。”

“没时间多想了,殿下。祭礼迫在眉睫,如果决定由三公子赴京代祭,现在就要准备出发。大师说的不错,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总比殿下亲身犯险要强。皇帝要的只殿下一人,殿下不在,我和世子几个反而容易脱身。加上殿下在宫里的耳目,我见风总能使个舵,保护世子他们应该不成问题。”

见他兀自犹豫不定,天晴上前两步直视着他,抢言道:“我知道,殿下向来以我诚信不足,办事胡闹,但这次还攸关我自己的性命呢!我担保,绝不会让世子他们有失。就请殿下信我这一次,好么?”

朱棣望着她,默然晌刻,却仿佛已经思考了天长地远。天晴等着,等着……终于,他开口了。

“好。你们四个人定要一起,安安全全回来!”

当夜,庆寿寺禅房内。

“大师……真的要行此着吗?”张玉浓眉紧锁。

“将军是否以为,贫僧会错怪好人、枉杀无辜?”道衍问。

“不……大师一向洞若观火,末将怎会不知?可是,这位娘娘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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