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听一个人说过，哪怕她不说一句话，只要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着，便无人可以逃脱……就是这双眼睛，让堂姊第一次看到十六岁的她时，就告诉母亲，一定要把她送去明宫，绝不能让她留在汉阳国都婚嫁。
朱棣却无视般转过了脸，将手松了开。“像我这样的人，你会觉得害怕，再自然不过。待事情一毕，我会把你送回汉阳，命李芳远替你找个好夫家。”
“殿、殿下？”闵海珠未料到他这么说，脑海中宛如响起一道霹雳，全身打颤，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扶着书案道，“妾身不怕，什么都不怕！妾身已是殿下的人了，妾身至死都要跟随殿下！”
“要跟随我，很简单。”朱棣漠漠看着她，“我喜欢忠心听话的人，最恶擅作主张。今日午间，你私自跑到外朝，躲在承运殿偷看，那便罢了。为什么要去告诉天晴？”
闵海珠一怔，随即怯怯道：“妾身、妾身从没见到过这样场面，一时太惊惶了……自打入府以来，妾身一直仰赖着徐次妃娘娘，所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想求她安抚……”
“不。你不是想求她安抚。这段时间你打听到王府里的不少事，知道她与冯嬷嬷交好。你以为我会像处置张昺一样处置张信，而天晴是个心软重情的人，很可能为此顶撞我，所以，你特地跑去告诉她，好让她在我最焦躁的时候出现。你希望我恼怒她，甚至，记恨她。”
闵海珠的目光渐渐清明，脸色亦由红转白，美丽的容颜如蒙上了一层冷凝的霜气，变得古怪而狠戾。“什么心软重情？她根本就是个骗子，伪君子，假好人！她跟殿下说过什么，妾身无法得知。妾身只知道，自妾身进府这一年多来，殿下从来没正眼看过妾身，这都是因为她在搞鬼！
“殿下爱吃什么？爱做什么？怎么突然病了？病得重不重？什么时候会好？妾身问什么，她都不说实话，妾身只能靠自己打听！她表面上多少明朗大方，背地里就有多少卑鄙龌龊！殿下不该信她！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她的好处都是装出来的！她在做戏！她就是个妖女，毒妇！一点没错！这才是她的真面目！殿下，请您清醒一点吧！”
“清醒。”朱棣嘴角微牵，淡淡笑了一声，“你觉得我疯了？”
“妾身不敢……”闵海珠心中一凛，当即跪下，身如筛糠，哀声似泣，“妾身只是……殿下说，最厌弃的就是叛徒，更厌恶自作主张……可为什么，殿下就能一直包容那个徐氏？事事由着她来？她才没有真心向着殿下！海珠对殿下、海珠对殿下才是真心的啊！”
没有人比女人更懂女人，徐天晴根本不爱他，只是在利用他的权势而已。他那么睿智聪明，为什么连这都看不出来？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有她美吗？！有她体贴吗？！有她温柔吗？！为什么他就像被鬼迷了心窍一样？！
朱棣沉沉叹了一口气。“真也好假也罢，我永远不会像待她一样待你，记住这一点，你才能过得好。”他看了眼她刚刚盛好萦萦温热的那盏汤，朝闵海珠轻轻一推。“你远离故国，确实有诸多委屈不易。以后不必再为我费心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至于要留在这里，还是要回朝鲜，你可以慢慢考虑。”
……
第二日，鸡没叫到第三遍，天晴已经起床，开始捣鼓收拾自己的东西了。花姣在旁皱眉道：“如今九门都重重把守，只怕不能走得那么容易吧……”
“不怕。朱棣绝不可能孤军奋战，一定会想办法联络通州、密云等地的旧部，以图支援。既然要送信，就一定会有人出城。”天晴边忙活边道。
“你是想探出王爷派谁出城送信，然后把真的信使打晕，再扮成他？”花姣问。
“哈~我哪知道他会派谁去哪里？”
“那你要怎么办？”
“我只要扮成赵曦，挑个他不在的门，不就能大摇大摆出去咯！他为朱棣效力那么多年，哪个门见他不眼熟？”天晴摇了摇手中的王府铁令牌，塞进背囊，“我还早早让汤宪帮我做了这个呢~”
花姣叹了口气。“一定要在这时候走么……”
“这时候最好了！别担心~现在朱棣忙着聚兵造反，肯定没空去找乌芒部的麻烦，求着沐侯爷帮忙都来不及了！你先敷衍他几天，就说我出去找宝藏了，他再急也没法子。待风头松一点，我就回来接你。你堂兄那里，我也有办法~”
“娘娘！娘娘，朱将军在前面找你呢！”小荚急急慌慌跑了过来。
“朱能么？他找我干嘛？”
“呃……其实婢子也搞不太清楚，不过听说，今儿一早城东北崇仁门拥来一大波人，领头的武将武艺高强，把城楼上射下的飞箭全都打断了！嘴里叽里咕噜骂个不停，嚷嚷着非要进城。”小荚道。
“从那个方向……难道是蒙古人打过来了？消息传得这么快？”花姣疑道。
天晴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季夏孟秋最是炎热不过，她却感到了一股莫名凉意。
“守城门的就是朱将军吧？他说认识那波人，已把他们放进来了，是不是？”
小荚点头如捣蒜。“娘娘真是千里眼，什么都知道！朱将军说，他们应该是娘娘的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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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