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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ep on keeping on(继续)(2 / 2)

“陛下,臣倒以为,以一月为期,济南一定守得住。”张之焕抬起眼睛,注视向他,“一月之后,才是胜负的关键!”

“你肯定济南守得住?”朱允炆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何以见得?”

“因为济南,不止一个盛庸。”

存义坊,方宅。

“文耀,陛下若想得岔了,你当以正理劝之,万不该以言辞相激。”明伦斋中,方孝孺叹道,“李景隆闯下那般弥天大祸,兵败丧师,弃部潜逃,陛下却只罢其帅职,未见丝毫严惩;可要说体谅胜败乃兵家之常,平安力抗燕师,只因一击不利,陛下就将他投闲置散,其谬实大矣!一个一战不胜的将军,难道能与一个屡战屡败、葬送王师数十万军马的主帅同罪?如何眼见陛下做此误裁,你竟毫无异议?

“为师当初就说过,李景隆并非元帅佳选,可你受徐三郎之托,不愿出言举荐魏国公徐辉祖,只听任陛下决断。当时你说不知李景隆竟昏庸至此,便也罢了……哎!可如今,怎能还推聋做哑,掩过饰非!”

“恩师莫动气。”张之焕解释道,“学生并非为自己掩过。陛下为东宫储时,便以黄寺卿为良师益友,李景隆由其举荐,陛下最念旧情,想来必不愿因此苛责于他。”老师为人清亮刚直,若他这时说破皇帝对外戚的政治倚赖,可以想见又是一场“死谏”风波,张之焕索性避而不言。“至于平安,学生曾听陛下说起,似乎他之前也被陛下委以过重任,却教陛下大失所望了……”

“无论陛下如何失望,既然其过人所未闻,就证明并非攸关国体的大误。可这次李景隆兵败如山倒,弄得朝野震动,物议哗然,已是天下皆知的大错!当年梁武便因任人唯亲,赏罚无章,终至侯景之乱。此时平燕事急,陛下更不该徇情而枉法,‘攘外必要先安内’,这才是你该劝的道理啊!”

“恩师所言极是。不过依学生见,陛下徇的,倒未必是亲情。”张之焕垂下眉眼,“陛下为皇储时,烦恼诸藩财雄势大,进逼甚甚,曾得老师建言减征江南赋税。而当时出面为陛下经营、充盈内廪的,正是曹国公,如此才让陛下得以与各路藩王相持数年,不至处处被动。想来正是念着这一份情义,陛下才对公爷这般宽仁。”

方孝孺挥了挥手,道:“你不用替陛下说好话,宽慰为师。陛下的品性,为师何尝不知?陛下修刑律、减税赋,宁屈国法,不忍以法病民,宁阙储积,不忍以敛妨农,这正是一位明君的器量。但过柔则靡,唯有刚柔得中,才是为君之道。为师当初策对,也是出于公心,希望陛下刚自柔出啊。”他揉了揉眉心,有些愁虑地道,“文耀,近日里,我见你总有些心绪不宁。你原不该是这样曲迎上意的性子,怎唯独一到伐燕之议,主张就全然激进起来?昔日燕王赴京,为师问过你,是否同他接触过,你都一一置否。难道——你是为上次武英殿错放了那王次妃?还是,为你父亲的事?”

“老师明见,学生所言所行,亦是出自一片公心。”

张之焕低头而礼,恭敬诚恳。

……

“好了,坐吧。”

武英殿偏殿内,皇帝指了指右首赐座,对眼前刚刚平身而起的布衣年轻人淡淡道。

“草民不敢造次。”那人还是维持着垂手而立的站姿,低头一动不动。

“算了。”皇帝冷冷笑了一声,“你就是云南沈氏的当家人,沈昂了?你们乌芒部出了那么大个人才,沐晟都不觉得该亲自来和朕说一声么。”

沈昂躬身至地,一副诚惶诚恐的面貌:“皇上明察,沐府同沈家,都是被那妖女和燕贼蒙蔽欺骗,才弄至这步田地!如今安南蠢蠢欲动,边陲尚需整饬,沐侯爷虽说急于向皇上剖白,却不可擅离职守,这才派知道详情的草民来面见天颜,剀切进陈。望我皇明鉴!”

“详情到底如何,你细细说来吧。”皇帝道。

“是。禀皇上,当年麓川思伦发叛乱,燕贼受先帝之命助兵讨伐。那一战后,沐府上下皆深感其恩情,缴获的各种珠宝金石、男女从奴,除了上送京城皇库,都悉数赠给了他……”沈昂道。

“陛下时间宝贵,你开宗明义吧。”张之焕在旁清声打断。

“是,是。”沈昂被他一催,快速说完前情,进入了正题。“就是在那时,那燕贼见到我乌芒苗寨的圣女果尔娜伊朵,就指明要我等将她献入王府……”

“你说的这果尔娜伊朵,不就是燕王次妃徐天晴吗?”皇帝道。

“非也,非也。皇上有所不知,就在我等为果尔娜收拾预备北上之时,果尔娜突发暴病而亡,恰恰这档口,那和她容貌相仿的徐天晴就跑了出来!我族上下正忧愁燕贼心狠手辣,不知如何向他交代,一见这徐天晴,立刻视她为大救星,苦口劝求,只盼她肯代果尔娜去王府享富贵。可如今想来,这妖女怎么不迟不早,偏偏这时来到云南?

“很可能果尔娜会暴病,也是她一手所为,就是为了制造可乘之机,与那燕贼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却要将这大逆的罪名嫁祸给沐侯,嫁祸给乌芒部和沈家啊!”沈昂道。

“你口口声声说被嫁祸,喊冤枉。就算这个假的果尔娜不是你云南人士,难道那个沈智也不是吗?”皇帝问。

“沈智登籍在册,确是我沈氏子弟不错,可这苏集商会的沈智,却分明是个冒牌货!草民见过他的画像,除了年纪相若,与我家小堂叔沈智,再无半分相似之处。草民的小叔,多年前就访道寻仙去了,如今是死是活,连家乡人都不知晓。草民斗胆猜想,或许这假沈智也是燕贼另找人假扮的。云南地处偏远,消息闭塞,中原发生了什么事,沐侯和沈家又如何得知?这才让他们瞒天过海……”

“你说苏集商会的当家是冒牌的,可朕派人查过,他分明有你沈氏传家的琉璃宝佩作信物,普天之下,独一无二——你又怎么解释?”

“琉璃宝佩原是沈家之物不错,草民的姑母余氏嫁入沐府时,带来云南做了嫁妆,之前惠襄公随身佩戴了多年。那日被燕贼看到,爱不释手,弄得惠襄公大不好意思,便赠予了他。他自是知晓那本属沈氏之物,一拿到了手,便使人假冒沈家子弟,打入商会,为他谋事。如今回头一看,这分明悉是燕贼一手炮制的阴谋啊!”

“无稽。”皇帝斥了一声,可沉吟片刻,又把目光转向一旁,“文耀,你怎么看?”

“回陛下,微臣以为,如果那徐天晴和逆贼沈智确是云南沈家的人,他们在外大行悖逆,与他们牵连甚深的沐府和沈家却至今不藏不遮,束手待毙,确实不合情理。可倘若说,他们是因为全不知情,未察觉到自己已遭利用,才处处被动,倒能说得过去。先前微臣听苏集商会付惜敏所陈,情况与沈昂所言无差,两相尚且可对得上。”张之焕道。

皇帝点点头。自那次之后,苏集商会确实一直对他感恩戴德,尊奉不二,付惜敏也是乖觉又大方。朱允炆对沈氏这般的商贾,原也不像祖父那样心无好感。

“此事尚未了断。待查清后,实情若确如你所陈,朕必不会让沈氏和沐晟蒙受不白之冤。但你们忠心几何,可不是光凭嘴上说说就可算的。”

“皇上圣意,草民恭领!”

待沈昂一走,皇帝问:“文耀,上次朕问你心中新帅的人选,你却欲言又止,是否为了你的老师方先生,不愿与他龃龉,你才闭口不言了?”

张之焕笑着微微摇头:“臣闭口不言,为的不是老师,却是陛下了。”

皇帝面露不悦之色:“朕与你相识多年,你竟把朕当成不肯纳谏的昏君?”

“正因相得多年,深知陛下虚怀如谷,臣才不愿轻言,必要三思之后,方敢献芹,以供陛下察纳。”

皇帝听得大乐:“别拍马屁了,说吧!”

“臣心中的人选,正是……”

西直门外,沈昂等候许久,见到张之焕出来,立刻上前致谢:“张大人仗义直言,草民谨代沐侯,不尽感激!”又轻声道,“草民先前承诺之事,定当践行,还请皇上与大人宽心!”

“本官不过就事论事,不曾偏帮于谁。”张之焕似乎很不满他这种大庭广众乱表亲热的举动,退开一步,冷淡道,“待燕贼一平,陛下便将祭告祖庙,大赦天下。届时,沈氏一族能不能重返故里,还要看沈公子的表现了。”

沈昂暗暗咬牙,这两面三刀的小白脸,收了我的消息,此刻倒翻脸不认人了,待我攥住了燕王和那妖女性命,看是谁求谁了!面上微笑礼道:“草民自当全力以赴,必不令族中父老和张大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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