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一不小心把阿吉种出来了?】
如果运气有颜色,那么鸣人的好运一定是红色的。
艳艳如偶尔吃到的苹果,以及涂在画纸上的太阳。又如那天午后,挂在树上睡觉的小姐姐的头发。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跟着其他小朋友,在看护阿姨的带领下,到小公园里放风。而公园里也跟往常一样,统共两个秋千座,早就被手脚快的小伙伴抢占先机。也别指望着等他们玩腻了,毕竟想排队的小朋友多了去了。
鸣人并不着急去排队。
说起来,小小年纪的鸣人还没搞明白自己的境遇。他倒是能看出来,好多小朋友不喜欢跟他一起玩,而那些常跟他一起玩的小伙伴,偶尔也会嘴上没把,把父母“不要跟鸣人混在一起”的嘱咐泄露出来。
都说年少时多灾多难的孩子会很敏感,奈何鸣人生来便不是这一款。
但他的确隐约察觉到了别人对他态度的不对劲。可是他每次从看护阿姨那里收到的糖果和苹果,都跟其他小朋友一样——有时甚至他能拿到的糖果更多,苹果更红更大——那份不对劲又像是错觉。
小鸣人不着急抢秋千,也不着急去排队的原因倒不是认为大家不会让给他。而是因为他每次都有制胜的法宝。
一听到看护阿姨说要带他们出去玩,别的小朋友都开开心心地举手欢呼。鸣人也跟着欢呼了,听阿姨的安排去准备水壶和遮阳帽,然后吭哧吭哧地把自己装满了玩具的小箱子拖出来带走。
谁的童年还没几个玩具。
可是鸣人那一箱子玩具既新奇又好玩,最重要的是,别想在木叶找到重样的。
永远不要小瞧玩具对孩子们的杀伤力,为了有机会碰一碰箱子里那堆在木叶堪称独一无二的玩具,这些心智单纯的小孩子就算再不喜欢跟鸣人一起玩,也都恨不得抱着他的大腿,喊他“鸣人老大”。
今天的“鸣人老大”也十分体贴地带着自己装满了玩具的小箱子来公园了。大家围上来一瞧,还是上次看到的那些。
以前隔一段时间,这些玩具里就会有新成员加入。不过虽然近期没有更新,这些玩具依旧很新奇,小朋友们也依旧甘愿为了玩具做小弟。
幸好“老大”向来心宽,无论有多少人想玩,他都能大度地把箱子亮出来。这些“小弟”自然也心甘情愿地让鸣人多坐一会儿秋千。
不过这次鸣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秋千上。等小伙伴们都开开心心地围住了他的小箱子,他独自走到公园里那棵树下。以前听看护阿姨讲,这树叫做桃树,会在春天开出一片花,然后在地上铺开一层粉嫩嫩的桃花地毯。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树上还没有知了吵闹不休,但早就不见了那抹粉嫩。抬头可见的,是让人凉到心里去的绿叶。
那位小姐姐就躺在最繁茂的绿叶之间,歪枕着手臂,垂下一片艳丽的红发。鸣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躺上去的,自然也不知道她究竟躺了多久。他好奇地盯着这位以前没见过的小姐姐,不知不觉间,脚步越走越近。
近看小姐姐依旧很好看。
就这么看着她的睡脸,让鸣人想起他身边那些小姑娘偶尔会带来公园里的玩具娃娃。
娃娃的眼睛通常都很大,眼皮是可以活动的。不去管那些娃娃,放任它们坐在那儿,就会看到它们的下巴不由自主地垂下来,同时宽大的眼皮也会垂下来,安安静静的,让人不忍心打扰。
鸣人仰头盯着她,却没想到这位闭着眼睛,睡得人畜无害的小姐姐居然是个坏心眼。她估计早就知道鸣人靠过来了,在他看得认真的时候,突然睁眼冲他“呜嗷!”了一声,鸣人下意识地腿软了。
他不自觉地退出一步,惊吓的情绪还没来得及传送到大脑去,就被小姐姐那双清澈的满是笑意的灰眼睛盯得一愣。她在树枝上侧躺起来,单手支着下巴,朝着他笑:“哈哈,你就是鸣人吧?听说你很爱恶作剧,居然也会被吓到嘛。”
鸣人是很喜欢恶作剧,因为恶作剧总会有名为“关注”的短暂回报。
他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样,就算大家开开心心地在外面玩作一团,等时间一到,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被名为“父母”的人带走,留下包括鸣人在内的几个同病相怜的小孩子在原地望着他们的离去发愣,想象着“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他们也有“父母”,他们会得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
……新奇的恶作剧吗?
树上的小姐姐见他直愣愣地望过来,半天没反应,还以为他是被她吓坏了,连忙坐正了身子,双手合十道歉:“你没事吧?真的吓到你了?啊啊啊……非常抱歉!”
鸣人眨眨眼睛,突然注意到这位小姐姐用来扎头发的头绳上有一个粉嫩嫩的小兔子。简直比春天的桃花还惹眼。
他突然想到,原来跟红色最配的,不是苹果把儿上残留的绿叶,也不是画纸上太阳背后的蓝天,而是像糖果糖纸一般嫩嫩的粉色。
许久得不到回应的小姐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也没注意她是怎么做的,只是眨眼间,她已经落在了地上,近在鸣人眼前。
她比小小年纪的鸣人高出很多,轻而易举地摘了鸣人脑袋上扣着遮阳帽,那双手落在他发间,很是温柔地搓揉了几下,还凑过来嗅了嗅:“嗯,果然很好闻——嗨呀,一转眼,你居然都这么大啦。”
鸣人抬头,有些茫然望着仿若近在咫尺的脸。穿过枝叶的光线斜斜落在她身上,落在她脸上,那双灰色的眼睛一半透彻,一半晦涩。她的嘴角是微微翘着的,给人混着温和和安静的亲和力。
茫然间,脑袋上就重新扣上了什么东西。鸣人连忙伸手去摸,那居然是个遮阳帽的形状。他把帽子摘下来一看,上面还一边一个毛茸茸的猫耳朵。真是好玩,还没见其他小朋友戴过这种帽子呢。
就见小姐姐拿着他戴了很久的遮阳帽,朝他笑了笑:“这次先不给你买玩具了,送你个新的帽子吧。”
什么玩具?鸣人没听明白。
他手上拿着新帽子,最起码明白了眼前这人对他十分的友善,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谢谢小姐姐!”
小姐姐露出一个又不好意思又心里美滋滋的笑容,还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嘴里咕咕哝哝了一句:“被人诚心诚意地叫姐姐的感觉真好啊……”
别的没看懂,小姐姐高兴了他倒是看得出来。鸣人再接再厉:“小姐姐真好!”
小姐姐的脸又红了几分:“没有没有,我还不够好……”
她的样子看着实在是不经夸,可鸣人看不来。
他只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有礼貌,而眼前的这位小姐姐真的是个好人,第一次见面居然就送他礼物。他不知道该不该给她些什么作友好的交换,想了想,就指着秋千架说道:“小姐姐想坐秋千吗?”
语气间大有只要她想坐,他就挥挥手让“小弟们”让道的老大风范。
在他看来,大家都想要的就是好玩的。他倒不是不舍的他的玩具,只是他听看护他的阿姨说过,这些玩具都是他不知在何处的姐姐送给他的。借给小伙伴们玩闹解闷可以,但他不能送人。
小姐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等看到秋千架,不知想起了什么,她脸上突然流露出几分异样的感情来,笑意浅了几分,接着却又真实了几分。她捏了捏鸣人的小脸:“小姐姐想坐,但是今天不太好。小姐姐还有别的事要去做,改天再来好不好?”
鸣人很爽快地答应了:“那小姐姐可一定要再来啊!”
“那是当然啦。”小姐姐也很爽快地回答,表情郑重,“到时候不只是荡秋千,你想干什么我都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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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也逛游了一圈回来,扭头就见那个红毛小丫头居然还坐在树上。
他顺着小丫头的目光,望过去一眼,正好看到那一群在漂亮的育幼员小姐姐带领下渐渐远去的小崽子们。不费吹灰之力,自来也就从中找到了那个金发小子。
他脑袋上顶着一个猫耳朵的遮阳帽,笑得几乎能跟晌午最耀眼的太阳争一争光辉。
这倒是像极他那个老爸。
嚯,这么大了啊。
自来也脑海里闪过了这么一个想法,他抱臂到树下,悠悠然地抬起下巴。在树上的枝杈间坐着的雫神色并不轻松,刚才跟弟弟聊天时的那份爽朗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此时看她的神情,总有几分说不出的沉闷。
自来也说道:“怎么了?看到鸣人了吧?跟他打招呼了?”
雫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那怎么还不高兴?”
雫拿眼睛匆匆瞥他一眼:“挺高兴的。”毕竟这一别接近四年,当年临走前只知道哭闹的小团子,如今能走能跳,还会说会笑,她这个不称职姐姐当然很高兴。
只不过她攒了好些天的郁闷,不是一次重逢的欢乐就能一扫而清的。不过有了这一次重逢,雫的心里总算给好心情腾出一点空儿来了。
自来也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在带着她回来的时候,哪也没去,先来找她心心念念的弟弟。
说来让人羞愧,雫不是主动要求回来的。她是被恼羞成怒的纲手赶回来的。有这么不光彩的经历,所以她这次一回来并没有急着给卡卡西添堵。
这事儿的具体内情自来也还不太清楚。当事人心里清楚,只是他没去过问。
不久前真是他有生之年头一次,不是他满地跑着找纲手,而是纲手主动送上门来。他美滋滋地想着是不是这些年自己越老越有魅力了,就被纲手那冷冰冰的脸消了一半热情,接着又看到了跟着一起来的雫灰扑扑的小脸。还有个屁热情。
她们这是怎么了?
自来也摸不着头脑地往后看。静音跟在纲手身后,朝自来也无奈地笑了笑,暗中指了指雫,又给纲手的后脑勺一个眼神,两条胳膊靠在一起,摆了一个叉,意思是这俩人之间有冲突了。
这倒是很稀奇。自来也挺了解雫的。她虽然蠢了点,偶尔说话不经大脑,但她脾性很不错,又很有眼色,是那种能傻乎乎卖萌,很会讨人欢心的可爱少女类型。
最初几年自来也去纲手那儿看望她,她们处得还蛮不错的。至少雫是真的尊重自己这位老师,想从她那儿学到真本事,而纲手也是真心愿意教她。
怎么她们就有冲突了?
自来也点点头,意思是明白,酝酿了几句开场白,想嘻嘻哈哈地开口,让场面别这么尴尬,就听纲手先一步开口:“我教不了心气这么高的学生,你从哪儿带她来的,就带她回哪儿去吧。”
雫在一边听着,又难过又愧疚地垂下了头。自来也看小姑娘站在那儿,委委屈屈,还有要哭的迹象,不由得有点心疼。
看来纲手是真的动了气,都不给自来也向她发问的机会,把雫交给他,二话不说抬腿就走。静音匆匆忙忙跟自来也解释了几句,但说话仓促又语焉不详,含含糊糊,自来也也就听懂了这事儿跟他那位前几年绝交的老友有关。
他瘪瘪嘴。
跟大蛇丸扯上关系,那自然不是好事。
“雫就交给您了。”静音苦笑了一下,她忙着这头安抚老师的怒火,还不忘那头照顾雫,也是不容易,“您先带雫回去,最好短期内别让她到处乱跑,顺便要她好好反省一下。老师现在在气头上,等过了这阵子,她气消了,我再把雫带回去。”
自来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当年他带着雫走,还想着没个七八年,雫大概回不来,没曾想时间才走了预计的一半,她就灰溜溜地跟着他回来了。
“回来也好,”自来也安慰雫,“你还没毕业呢,不如趁现在,先去搞到你的护额吧。”他顿了顿,露出一丝坏笑,“听说之前你总是欺负富岳家的小子,如今人家比你早毕业,处理了不少任务了。你再见了他,可要记得喊‘前辈’。”
雫想象了一下自己毕恭毕敬站在路边,朝着一个个子矮矮的臭小子弯腰问好,顿时身子一震,沉闷的心思顿时歪了:“他休想!”
“那可由不得你,”自来也笑眯眯地抄手站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说不定他正憋着劲儿要整你呢。”
雫本来是不信的。
可想起当年她趁着他年小无力,对他搓揉使唤,可劲的欺负他,的确是很过分。她又变得越发抑郁起来:“我得了一回木叶就腰疼腿疼脑袋疼的病……”
“那我可不管,”自来也老神在在,“谁造的孽,就要谁自己来承担咯。”
雫:“……”
啊!好想时间倒流!
戏弄了小丫头一会儿,自来也见她不再满心思地想着被纲手赶走的事了,暗中松了口气。他跟纲手多少年地老朋友了,怎么不知道她的脾气。别看她当时赶人赶得那么决绝,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家酒馆后悔地喝闷酒呢。
暂时解决了小丫头的烦忧,自来也准备奔赴安抚老丫头的战场。他跟雫说:“快下来吧,瞧你没大没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