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重量的日光落在她的发丝上，晃出依稀光晕。】
卡卡西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跟大多数忍者一样，他从成为忍者那天起，便同时成为了医院的常客，时不时就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伤病原因入院接受治疗。多数时间里只是喷点药就能重新生龙活虎地跑出医院，但也会来不及逞强逃跑就被暴躁的医疗忍者拿绳子捆在床上，乖乖住院直到伤势痊愈。
一般来说，成为忍者的时间越长，越懂得主动配合医疗忍者。只有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们才会傻愣愣地反驳医生、违逆医嘱。
而“N进宫”的老油条最擅长的就是听话——让住院住院，让吃药吃药。往往是愣头青们还在坚持不懈地与护士小姐关于该不该吃清淡点作斗争时，老油条们都已经愉快地脱下病号服出院进补去了。
卡卡西不算是三天两头住院的“常客”，更已经过了愣头青的年纪，不过“听话”也是他的宝贵品质之一，他很乐意在医院里休养生息。
但这世间还有一种忍者，来医院只是为了看虫牙，接种疫苗和看望病人，不管在任务中有多莽多浪多放飞自我，从未穿过病号服。
此时此刻，坐在卡卡西床边的就是这样的忍者。
今天明明不是周末，此人不仅没去上课，也没盘发没穿板正的衣服，整个人像一截没入锅煎炸过的油条，软趴趴地倚在看护椅上读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时不时从送给病人的果篮里拿个香蕉猕猴桃啃一啃，轻松休闲得像是来度假的。要不是她还有点良心，吃之前都会先递一个给他，卡卡西都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会忍不住跳起来，把她从三楼丢下去。
卡卡西昨天刚从沙之国回来就被按在了医院里。他在病房补了一宿觉，第二天一睁眼看到雫啃着苹果跟护士小姐聊得热火朝天，居然一直等到护士小姐查完房离开都没能插句嘴。
他人缘还算不错，护士小姐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听说他住院后来探望的人。这一上午来探病的人来了又去，陆陆续续好几拨，而雫从头到尾一直坐在窗与床之间，遇到认识的人就聊几句，遇到不认识的她就笑一笑，然后继续低头读那本书。
所有见到她的人都默认她是来给卡卡西陪床的，只有卡卡西本人万分怀疑。
他等最后一波人走了，从空了大半的果篮里捡了个桔子丢过去。雫看都没看抬手接住，把书一合小心翼翼放到旁边，这才开始扒桔子:“分你一半？”
“你全吃了也行，”卡卡西捂着使用过度的左眼，只用右眼瞧她，仍担心自己会看她看到眼瞎，“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想看书的话，不是有更合适的地方吗？”
雫一脸震惊地抬头:“我是来给你陪床的啊！”
卡卡西:“……谁家的陪床能坐旁边一早晨不起身啊？！”
“……我这不是没有经验嘛。”她小声狡辩道。
这是实话。
雫长这么大还没给谁做过医院陪床，甚至没有在医院里住过的经历。她认识的人里一多半都有家室亲人，剩下孤苦伶仃的像卡卡西、像止水，强到很少受严重到必须长时间住院的伤。
处于愣头青年纪的佐助跟鸣人倒是给她创造了锻炼机会，只是他们一个叛逆，一个恢复力比她还强。雫顶多有机会在他们床边坐一坐，因为有樱在，连削苹果的事都不用她动手。
可惜雫空有一手得鼬真传的“一刀到底削苹果大法”，至今没能展示给别人瞧过。
卡卡西眼神无奈地看着她:“吃完桔子就回去上班吧，我是眼睛使用过度导致的一系列体力问题，并没有妨碍到吃饭走路之类的基本生活能力。”
扒着桔皮的雫手上稍停，一抬眼看向卡卡西。卡卡西本能地觉得她在看他的左眼，越发忍不住用手往下压刘海。
她没什么表情变化，很快就把桔皮扒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单薄海星，接着开始从桔瓣上摘白绒:“我已经听说了。就是因为听说了，我才更想来见你……”
卡卡西看到雫向他伸来了手，而她的表情竟然可以说是有些难过。
“我明白的。我明白写轮眼进阶成万花筒写轮眼需要经历什么……”雫似乎有些理不清自己心中想说的话，中途几次咬了咬唇，“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明白的……”
“……”
今天还真是个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啊。第一次感受病房陪床，也是第一次笨拙而直白地试图抚慰他。
这让卡卡西一时也理不清自己心里想说什么，被雫抓住手也不自知，直到手心里塞进一个完整的扒好的桔瓣。
他下意识扣住桔瓣，忍不住轻笑着叹了口气，趁雫来不及反应，抬手将爆栗送上她脑门。不等她当场表演变脸，卡卡西分了一半桔子给她:“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下你做陪床了。”
“……”
这家伙现在是伤患，雫“勉为其难”地接过桔瓣，撇撇嘴，啊呜一口吃掉了。
大概是因为季节不对，桔子虽然柔软也有甜味，但仍有些微酸微涩。
雫心满意足地抽纸巾擦擦手，重新拿起旁边的书。
卡卡西这次看清了这本书的名字:《坚强毅力忍传》，作者自来也。他对这书隐约有些印象，开口时说的却是:“我的万花筒写轮眼开启时间，不是十六年前那天晚上。”
雫看来了稍稍惊讶而茫然的目光。
“以防万一你多想，我想我解释一下比较好。”卡卡西笑弯了眼睛，“是更早些的时候，但那时你大概还住在海上，没有离开家乡，此事也——”
他顿住了。
他原本想说的是“此事也与你无关”。可是电光火石间，他又突然想到，当年雾隐村把主意转到避世而居的漩涡遗族身上，或许也有被他们强迫做成人柱力的琳死在他手上的一部分原因吧。
“嗯……？”等待他下半句话的雫坐在窗边，歪头看着他。今天天气很不错，无重量的日光落在她的发丝上，晃出依稀光晕。
忍者的一生……为什么总要那么沉重呢？
卡卡西也明白，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是想采取下三滥手段的雾隐村，而根本原因是残酷无情的战争。可他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相携而来的纲手跟自来也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一脸相貌端正、老实巴交的青年。
雫很有作为小辈的自觉，起身问好:“师父，自来也大叔，还有天藏前辈，上午好。”
“哦，小雫也在啊。”自来也先去卡卡西床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得了对方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径自走向窗边的雫，“你今天应该有课吧？”
雫想帮他搬把椅子过来，被自来也摆手制止了。他自个儿拎过一把椅子，背着窗户，挨着雫坐下来。
雫瞥了卡卡西一眼，他正与纲手和不戴面具的天藏说着什么，想来是五代目大人想听听他此次在沙之国的任务经历。
她安心跟自来也聊起天来:“为了照顾少白头，我请了一天假。”说着，还不忘向他展示自己看了一多半的书，“正好可以趁这机会读完您的书。”
自来也看着所剩不多的页数厚度，咂咂舌，有些惊讶:“你读得很快嘛。”
“我可没有粗略敷衍地读哦！”雫赶紧解释，“只不过是稍稍熬了熬夜……”
《坚强毅力忍传》是雫读完自来也的全部作品后，才被这位作者告知了这本书的存在。
这位在大庭广众之下自赞自己的小黄书都不会脸红的大龄单身狗，提起这本书居然有些赧然和不好意思。但他在给雫介绍这本书时，那份自然流露的沧桑与自豪被雫敏锐地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