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糖。”】
现在就算不回忆,眼前也时常有黑暗笼罩。
佐助怀疑自己昏迷了很久,不然也不会一睁眼,身处的场所都换了。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身边都有谁,接着眼球一阵抽痛,嘴里泛起带着血腥气的苦味,眼前再度沉下暗翳,疼得他不由自主伸手去捂。
这就是过度使用万花筒写轮眼后必然的下场,在拒绝那个面具男提出帮他换双眼睛的提议后,佐助便已做好了迎接和承受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不到这样的一份痛意居然还会渐渐蔓延开,直至全身每一处都像被火燎着一样痛苦。
如此境遇下,他的关注点却不在自己——那天鼬就是承受着百倍于此的痛楚,等到了他的前来吗?
那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啊。
佐助按在眼周的手微微一抖,赶在他握拳之前,旁边突然伸出一只纤细柔软的手,将他的手抓进手心里:“别碰,暂时也不要睁眼,先缓一缓吧。”
声音还是那般温柔。
佐助稍作沉默:“……是樱吗?”
“是我,”樱回答,“但就算是佐助君,使用疑问的语气也很过分哦。”
“……”
“好啦好啦,”樱微微笑道,“别乱动,我帮你检查一下伤势。”
佐助没有拒绝,还听话地闭着眼睛。距离他们上次见面,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仔细一算也没那么久。这次说是见面,而且彼此近在咫尺,他至今还没真正看到她的身影。
“佐助君又变强了,”樱感慨着,手上也没停,佐助能感觉到伤口慢慢的愈合,“之前我还跟小雫姐做约定,我们一定会追上去,然后把你们这种说走就走、头也不回的家伙的腿打断……”
佐助:“……”
“不要偏开头嘛,”樱笑道,“只是嘴上这么说而已,我看小雫姐也没把鼬的腿打断啊,虽然她自己理直气壮地解释说是她打不过他。”
佐助:“……”
她怎么变得跟雫那么相似了?
沉默了片刻,樱的语气越发收敛,再次充满了淡淡的感慨:“看来我想赶上佐助君,还有好长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啊……”
明明他就在眼前,她静静诉说的声音温和轻柔,却仿佛比微风翻过千山万水还要长途跋涉。
没有得到佐助的回答,樱仍说了下去:“不过呢,我还是会继续追赶的,不管会花去多久,不管会有多辛苦,我相信有朝一日,不用佐助君回头,也可以看到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佐助下意识觉得她要哭了。因为以前他们还是朝夕相处的队友时,她就是这样难以抑制自己的真情流露。可她远比他预料的平静,甚至能带着笑意说:“这真是一条比我想象中更遥远的路啊。”
……那就不要再追上来了。
佐助在心中想道。
明明这样的辛苦,这样的痛苦。而且他这样仓皇茫然地活在黑暗中,有什么值得追赶的?
更何况他也不是在向前行走,只是在逃亡,从沉重的过去逃出,再向迷雾滚滚的未来逃去。
报仇雪恨了又如何?
那个月光与血色交织的夜晚成为了他最后拥有的东西,仿佛真正的自己早已死在那个夜晚,活下来的他只是个被仇恨与痛苦填满的容器——就这一点来说,他做得还不如鸣人好。
好歹鸣人那个直脑筋的吊车尾还有可以挺起胸膛自豪呐喊出来的,无比光伟正的理想目标。
而他,他让自己裹在复仇的火焰之中,是要焚烧世界,也是要自我毁灭。
——这样的他,有什么值得追赶的?
可是……明明想要追赶他的人就在眼前,还抓着他的手,为什么他不能就这样将这话说出口呢?
佐助感受着胸中涌动的复杂情愫,中断了深思的念头。
细微的刀刃削皮声“嚓嚓”响着,而且从他醒来时就在响,响了好久了。佐助终于忍不住,微微侧头朝向那边:“你为什么不出声?”
闻言,旁边倚靠树干站着,一手拿树枝一手拿刀进行无意义削皮行为的雫抬起眼皮,向坐在树下的两个小年轻看去:“我在听你们小两口唠嗑啊,继续啊,别停别停,我可乐意听八卦了。”
“……”
接着就被小师妹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
佐助可不想跟她扯这个话题。他问话时,几乎让人瞧不出他正将犹豫和踌躇藏在心里:“鼬呢?”
“跟鸣人少白头他们在一起。”提起那个名字,雫脸上的精神气提升了两个档次不止,“鸣人把自己当诱饵去引开那个面具男了。男人们都在那边——欢迎你加入女生队,跟你一起的那个戴眼镜的小姑娘也在哦。”
佐助:“……”
可能是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不太好,一直保持沉默的香磷立刻不大高兴地说:“你说谁是小姑娘啊?!瞧不起谁啊?!”
雫语气惊奇:“可你看起来比我小很多啊,不叫你小姑娘,难道要敬称你老太婆吗?敢问您贵庚?”
香磷:“……”
行吧。她还是闭嘴吧。
佐助忽略了两位漩涡族音量颇高的对话:“你做了什么?”
“你指什么?”雫反问,“指你哥还活着这事吗?”
佐助以惯常的沉默作答。
雫知他想法,语气从容不迫地说下去:“这个啊,他的确是死了。也算是……你杀了他吧。”
已经决定不再开口的香磷忍不住看了眼佐助,见他依然闭着眼睛,并无表情变化,于是又去看雫。她还一手树枝一手刀,统统举高到胸前,宽袖从腕上滑下去,露出毫无疤痕更无齿痕的小臂。
这样白净的皮肤真好看啊。
香磷下意识想到。
她一定遇到了待她很好的人吧。
雫手里那截无辜的树枝被削得只剩了末梢的一点褐皮,微微泛黄的叶片倒没什么损伤。她仔细打量着走势清晰的叶脉,决定放过它们:“之前我从砂隐村学了点东西,把命分你哥一半。”
一直处于假定状态的答案终于得到了确实。樱拼命压低脑袋,不想抬头,却控制不住微微发颤的手指。
分了一半的命……会有多少呢?
而雫扬起的语调仿佛正是给出的回答:她觉得这是堪比永远的时间。不然也不会这样兴高采烈了。
佐助许久都不能出声。
不好作答和不想作答的时候就保持沉默,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只是这次的沉默不是他本意,有什么尖锐又柔软的冲动想要从喉咙里萌发出来,却又被生硬地拦下来,让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他应该高兴吗?不对。
他应该难过吗?也不对。
他应该生气吗?更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