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什么呢?
苏河洲没有走远,他靠在墙上,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病房大门,旋即又垂下了眼睫。他个头很高,宽肩撑着宽大的白大褂显得有几分消瘦,尤其是他的眉头总是微微蹙着,深邃的眼睛里尽是黑漆漆的冷漠,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座常年云雾缭绕的雪山,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息。
是那种生长在雪山上千百年的冷杉古松,不怎么需要阳光,沐浴着雨雪山雾,隐隐散发出来的清冽幽远的香气。即便在充斥着消毒水的环境里,依旧独树一帜,很浅,稍有不慎就会错过,但又很深刻,宛如匕/首记刻的字符,哪怕人已经走远,季路言依旧溺在这拢冷香之中。
怎么会……
怎么会就这样遇见了苏河洲?那冰冷得近乎是陌生人的“初见”,让季路言无法喘息,这一刻,他体会到濒死的窒息——前一刻的海誓山盟,转眼就变成了“从未爱过”、“从不记得”,甚至是从不认识。
是系统又给他什么挨千刀的金手指了吗?是不是这个世界依旧还在穿越里?这只是一次考验?是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只要那个人是苏河洲,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手!
季路言眼中的雾气终于积云成雨,这可把杜风朗吓坏了,坚持认为季路言的脑子一定是出了问题。
苏河洲在门外站了很久,隐隐约约的哭声钻进了他的耳朵,而后倏然分成了不同的声道,他只能听见那一个人的声音。苏河洲想不明白,他更想不通的是,一周前的“怪事”。
事情要从他突然接手了一个病人说起,那人正是海城无人不知的季家大少爷,季路言。
季路言的名声算不得好,苏河洲想,若不是因为他恰巧是自己的病人,恐怕他压根不会同这种花心大少有半分交集,若是路上遇到,八成也会绕道走——若是只看脸,那确实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存在,只可惜为人……
苏河洲有洁癖,无论哪个方面,是职业所致,也不尽然。
手术很顺利,只是季大少爷怎么都不醒,苏河洲每日会来做检查,和对待其他的病人一样,一视同仁,没有任何喜恶。然而一周前,他突然在家中晕倒,不知躺了多久,醒来后浑浑噩噩一直发着低烧,眼前不停有重影闪过,这样的情况是无法正常工作的,他不得不打电话请假。一个人过,也懒得吃药,人人都说医者难自医,他却是懒得医,长久以来,除了“治病救人”,他不知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就这样躺在床上缓着突然而至的晕眩,然而情况却并没有好转,他时而头晕目眩,时而直接跌入黑暗,昏沉沉地睡去。
渐渐地,眼前那些重影在混乱的梦境里渐渐有了轮廓,梦境一场接着一场,场景光怪陆离,匪夷所思——有跳井、有自杀、有失足落水……分不清时间地点,唯一不变的是每个梦都很悲伤,而每一个梦里都有一个人——季路言。
那种悲伤像是磁铁,不断地吸收着梦里支离破碎的东西,逐渐变成了一把既不锋利,动作也不潇洒的旧刀子,一下下挫折他的心。
直到刚才见到季路言,这个他从来没有过交集的人,苏河洲心中的疼痛达到了顶峰。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明白为何会不断地梦见季路言,但为人的本能,让他想要远离那个人,那个他有些害怕遇见的人,那个让他没有什么七情六欲的心脏会慌、会跟着痛的人。
苏河洲请假后,同科室的刘医生接替了他为季路言诊疗,是以他一路拧着眉头,眉毛都快打成一个死结,找到刘医生后,他说:“刘哥,听说季家那位醒了,您接着替他看吧。”
苏河洲虽然年轻,但他是医院里不折不扣的“一把刀”,每年慕名而来的脑科病人不计其数,指名道姓地要苏河洲看病。这是海城最大的私立医院,有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医生,价格自然也是不菲,季路言出事后,第一时间被季家送了来。谁不想和季家攀个关系?当时季家点名要最好的医生,院长亲自拍板让苏河洲上,可惜手术成功了,三个月过去人就是不醒。刘医生刚接手一周,人却醒了,这对于刘医生而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季家的这个人情,他怎么也得承上一份。
他心想,论工龄苏河洲不如他,论资历也一样,不过是年轻帅气占了个优势,临床上零失误赚了些带运气的口碑。本就有些不服气的刘医生,自然同意了苏河洲的“请求”。
季路言就像是睡了一觉似的,没有丝毫大病初愈的羸弱,反倒是因为见到了苏河洲,他那顽强的生命力和爱情至上的恋爱脑,一同将这位海城一枝花,拔高成了一朵无坚不摧的石头花,他又信心满满地重燃斗志,准备再次拥抱自己的朝阳。
作为一个靠着颜值大杀四方的美男子,形象工程是必须时刻抓紧的。说起来,杜风朗真是对他有肝胆相照的真心了。闹归闹,但他硬是守着季路言做完全身检查后,几个电话一打,知名美容院、明星造型师、五星级酒店送餐,一股脑的把病房里填了个满满当当,杜风朗甚至亲自下场,开车一个来回,上奢侈品店里买了当季新款春装,大包小包地提了回来。当然,每样他都买了两套,用他的话来说——海城双龙,秤不离砣。上阵亲兄弟,战袍自然要成双对。
但同样的衣服穿起来,两个人却是两种风格。杜风朗的骨架子相对小一些,别看30岁了,生得也是一副魅惑众生的模样,但一个“奶”字,足以从样貌到气质概括杜风朗。季路言则不同,男性魅力十足,一本正经的时候看起来有几分狂野,但一笑起来,那是妥妥的多情妩媚,他总是这样,以最强烈的方式吸引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