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单膝跪地,将阮父两只手拉在怀中,继而抱住他的头,这半入老年的男人便在沈书的胸前呜咽抽搐起来。
天已经黑透,沈书晚饭没吃多少,不洗澡,直接去书房翻看从阮家搬回来的几箱东西。
阮田的账册里,并未写明送钱给他的人叫什么名字,只有姓,日常往来的两个人,一个姓林,另一个姓陈。至正十三年,确有一笔不菲的银钱入账,且以白银结账,并未动用楮币。除此之外,从至正十二年三月间,阮田每个月都有不少进账,最多的一笔,是在当年七月,入了一笔二百两。是年发大水,这钱用来修补了河堤,另孝敬给总管府各项没名目的银子一年达三百两之多。而在至正十二年前,阮田主要卖画为生,每年就是天寿节、端午节、春节前后,一年总入账不超过一锭钞,总不过是五十到八十贯钱。娶妻后不久,阮田的祖父过世,他远在永昌路的二伯托人带回两锭钱钞治丧,此后再无往来。
纪逐鸢推门进来,走过来揉沈书的头,将桌上杂乱的账簿收拾起来,他知道沈书的习惯,看过的推在一边,没看的圈在双臂中那一小块地方,有时候看困了,便把下巴抵在书卷上,两条手臂伸在桌上翻看其中一本。
“怎么样?”纪逐鸢收完,给沈书倒了一碗热腾腾的草药茶。
“可能是暗门,也可能不是。他来往的人有一个姓林的,有可能是林凤。”
“姓林的人太多了。”
这也是沈书不能下定论的原因,阮田既死,他的事连父母所知也有限,死人再无法开口。沈书双眼出神,一口热茶当胸穿过,落入胃中,热流涌进四肢百骸,令沈书手脚都暖了起来。沈书吁出一口气,有些犯困。
“今天看不完,就先睡觉。”纪逐鸢道,“你晚上多看,也无非是把白天的事提前做了,到白天要瞌睡,还是得睡。”
沈书一想确实如此,起来觉得有点饿,纪逐鸢去厨房拿吃的,趁沈书吃东西,又去打水。
收拾妥当到了榻上,沈书已经睡去。
纪逐鸢便把人圈在怀里,略微侧头看沈书的脸,看一会,也睡了。半夜沈书不知道做什么噩梦,醒来时一头汗水,纪逐鸢让他喝了凉茶定定神。
沈书却再睡不着,纪逐鸢便把人抱在怀里,陪沈书说话。
“你不要放在这里……”沈书脸上有点发烫,纪逐鸢没什么异议地挪开了,沈书又觉得还是靠在一起舒服,便主动贴过去。
纪逐鸢没说什么,用一条腿压着沈书的腿。
沈书只觉得在一个坚固而温暖的小小堡垒之中,噩梦逐渐远去,他的梦里重现了阮田和帖木儿生前所受折磨,刑架上的人却不断变换。有时是康里布达,有时是穆华林,在惊醒之前,那浑身挂着被鞭子抽碎的布条的褴褛衣衫的人,面目竟隐约换成了纪逐鸢……也不一定就是他,那一瞬间很快,沈书几乎立刻就被吓醒了,隐隐觉得是纪逐鸢,在梦里似乎看清楚了,现在却一点也不能具体地回忆起来。而且那不是什么好梦,只不过梦给人的感觉太过真实,让沈书醒来仍觉可怕。
“想睡了?”纪逐鸢低头看一眼沈书,从他的眼神里分辨出沈书精神仍很好,知道他走了困了,便问他还怕不怕,用不用点灯。
“不。”沈书停顿片刻,语气带着犹豫,“哥,你抱我紧点。”
纪逐鸢一言不发,更加用力地将沈书紧紧抱在怀中。
沈书觉得好受多了,脸贴在纪逐鸢的脖颈上,嘴唇不时凑上去触碰纪逐鸢的下巴和嘴唇。这不是亲吻,倒像在不断确认纪逐鸢真真切切地共他躺在这遥远小县中潮湿的榻上。
“要?”纪逐鸢侧过头时,嘴唇自然而然便碰在沈书的耳廓上,但没有进一步的冒犯。
“不了。”沈书忙道。最近行事的次数越来越多,沈书也察觉到,不知为什么,每当觉得压抑,他便格外渴望纪逐鸢彻彻底底地进入,那并不好受,兼之他自己偶尔放不开,有时候一面觉得爽,一面又会莫名地产生羞耻和愧疚。有一次夜半醒来,沈书甚至有点想起来他爹,那时很困,这短暂的画面只让沈书有一瞬心里不舒服。今日见过了阮田的父亲,沈书便又想了起来。
纪逐鸢把沈书的裤子提好,手规矩地放在他的腰上,他的身躯温暖强壮,带给沈书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窗外噼啪的雨声渐渐减弱,沈书抓着纪逐鸢的手睡了。
翌日起来,沈书看阮田家的账直到下午,录了一些他觉得可疑之处。信件阮家说可以留下,沈书便让刘青收了。这天傍晚,天淅淅沥沥下小雨,韦狄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沈书边拆边朝纪逐鸢说:“文忠的字。”
朱文忠收到沈书加急送到应天的书信之后,立刻催陈迪备三个月的口粮送来,除此之外,今年麦田收成不错,可先送过来一部分。大抵会在七月初十前送到,粮种是单独的一批,届时负责押运的管军会交代给当地。
“让我选一个人出来,负责交接。诸事还是由韦狄总领。”沈书一下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说粮食,另一封则特别叮嘱沈书,韦狄须得留着。
“记恩。”纪逐鸢听沈书说过,韦狄曾救过朱文忠。
然而第二封信沈书看了一会,脸色不好,半天没有说话。
纪逐鸢正问,沈书把信给他自己看。信封是朱文忠写的,却还夹了一封吴祯的亲笔,催纪逐鸢领兵回援,语气甚是严厉,对纪逐鸢丢下自己的兵跑了,这么跟沈书径自出来十分不满。
当天晚上吃饭沈书就一直在走神,到睡觉的时候,把衬裤也穿反了,坐在榻畔用脚踩着裤子脱下来,翻了一面往腿上套。
“明天你先回去。”沈书说。
纪逐鸢叠衣服的手立刻停顿下来,他起身,回头看见沈书已经钻到被子里,侧卧着头向外,目不转睛地把他盯着,好像生怕他现在就要走。那目光轰然一下撞在纪逐鸢的心上,让他止不住心软,只想把沈书抱过来哄,应承他自己再也不离开了。
“总要一起走。”纪逐鸢坐到榻畔,摸了一下沈书的头,手指顺着他的耳廓,又摸沈书的脸。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