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邪气
林漱和骆橪
无一不沾染影子
为做足准备去见沐子来,禹九离开自来居的步子非常缓慢,出门后还回头看了“自来居”一眼,之后在回她院子的路上可谓是像漫步。步子慢下来,心绪飘起来,再去看梵园里的景色,无一不沾染沐子来的影子:一方表明心思不在政堂朝局上的花圃,多少次成为沐子来装假的台子;一弯叮叮咚咚的溪流营造隐逸的野趣,在春秋酒楼的海溪亭修建之前怕是已经传出了他的野心;至于那一座种着花养着鸟的不高山,或许就像他的假面具一样,迷惑别人。
想到入院回屋就要去见沐子来,禹九在院门口瞧着不高山站了好一会儿。她初来沐王府时没有这座山,被沐子来安排住进这处院子时她还曾苦恼过,来找沐子来的人来来回回地从她院前走,不管是见院子还是见她他们总会好奇,而她也不方便用法术随时来去。后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挖了土堆了山移了树种了花栽了草——说起来,她还暗里用法术让那些花草长得好些,不过,不管怎么说,自这土堆一般的山立起来后,来人都绕从另一条路去自来居,她这边清净了不少。
在门口站的冷了,禹九才磨磨蹭蹭地回屋,开门又关上,开窗又关上,开衣橱又关上,开首饰盒又关上,茶壶提了又放,衣裳拿了又放……她回屋半晌,什么也没做成,从自来居出来时什么样再回自来居就是什么样。
其实,禹九多想了。沐子来一而再再而三要她去他身边不过是想要她适应,想让她改变。要她改变卑微的姿态,在他面前别低头躲在一边不现身也不离开;要她改变闪躲的模样,别是一说正事就乖巧严肃,打趣几句就羞涩得要逃跑。她要适应,适应他的偏爱,适应他的拥抱,适应他的亲吻。
其实,沐子来比禹九还不安。他早知道自己和林屿的关系,对禹九而言,他们本是一人,不分伯仲,可他却无法将他们结合成一个人,以至于偶尔心有别扭。再有,三个月前那场处心积虑的“意外”,虽说让他和禹九走到了一起,但也布满隐患,说不准哪天就有人识破禹九的身份借以发挥,指不定情不自禁的亲密又让禹九变回原形沉寂三月半载的。所以沐子来不会对禹九做什么,不过是在言语间占几分便宜,听几句“子来”“夫君”;不过是在拥抱中得一份充实,体会满满当当的感情;不过是蜻蜓点水地在禹九额头上落下一吻,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羞涩和欣喜,感受到自己的心意和感情被承认的快乐。
如此调适三五日后,沐子来才开始回访先前有意要见他的人。宣国公拉着他一阵嘘寒问暖,恨不得打开他的脑袋切开他的身体确认他的毒已经全解了,之后才是游龙阁的事。沐子来对游龙阁插手太深,不管是战前准备和战后供应,他都比别人多想一步拿了先头。然后是沐王爷的几个老部下,他们在沐子归静思己过时着急地左奔右突,现在总算有人回应了。不知陛下如何打算,反正沐子来出去交游,沐子归重返朝堂,一切顺遂没人旁生枝节来打扰他们。之后,沐子来还和岑荆见过一次。
再见岑荆,禹九感觉有说不出的别扭。从前岑荆在林漱和骆橪身边也有算计,但因为林漱不介意骆橪不回应,那算计无所着落,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傻气;现在,抛开岑荆对骆橪的感情,只说他为半面庄或何夕楼和沐子来谈合作,表现很是精明,那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似有邪气,禹九总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他的猎物。
为此,禹九找林漱旁敲侧击地问过:“林漱,为何半面庄与沐王府的交涉由岑荆而不是阿骆姑娘进行?”
林漱不甚在意地答:“阿骆先前请庄主收回她半面庄少主的身份,如今这样,恐怕是在一点点放权,一点点收权吧。”
骆橪为什么不要半面庄少主的位置?林漱说她要接任鸿谷谷主,想专注于一件事。至于岑荆为何会有争斗之意?林漱以为是禹九多虑,岑荆只是想上进,不负父母的期望,半面庄或何夕楼说到底算是他的家。
对于林漱的这些想法,真要评价,禹九只能说林漱和骆橪一样不在乎这些事,既然不在乎,那是什么也无所谓了。可禹九和他们不一样,岑荆现在与沐子来谈合作,以后行为动作很有可能会影响沐子来,她要多想一些。不过她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所以转头就把事情告诉沐子来,以期能从他那儿得到什么。
沐子来设身处地想过,他以为半面庄交给岑荆比交给骆橪好一些。骆橪身兼杀手神医两重身份,表面看着单薄孤立,却是身无长物碰不得,一身软骨满身刺,做事以自己为中心,不求不予,将自己放在不甚紧要的位置,来也随便,去也自由。你看她能接受所有人的喜怒哀乐,转头却擦肩似的忘记那些情绪以及带给她的感触,她啊,冷漠之下压着太多任性随意,见首不见尾的鬼医更适合她。至于岑荆,到底是按着何夕楼继承人的方式培养出来的,知道怎么用人,知道怎么杀人,能经营布局,能退亦能进,看他以炸毁何夕楼的方式让半面庄渗进北燕就知道,谁想他竟然在骆橪身上吃了亏,千方百计也不能往前进一步。实话说,真要给半面庄选一个少庄主,沐子来觉得林枔更合适,他更能协调自己心里的杀意和怨恨不满。
听完沐子来的评价,禹九模糊觉得他知道岑荆的目的,也能妥善处理与岑荆的合作,如此,她便能安心许多。然而,岑荆并未让她如意,在他们回虞都半月后,岑荆特意选了个沐子来和沐王爷一起进宫的日子造访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