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故人 第十
北海一如往常风高浪急却止步于漆黑边缘,中间吞光吞声,灭万物于无形。
沈冲天坐在马上纹丝不动,专注盯着下面的北海眼,思量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咬牙纵马疾疾俯冲。临近大海时,他奋力跃出马背,借力垂直扎进北海眼,未激起一丝涟漪。烈焰察觉主人离开,刹住脚步悬停半空,不时朝下嘶鸣呼唤,不敢离开。
沈冲天紧闭双眼直直下落,许久浑身未触及一滴水。待他感觉寂静下来,小心翼翼睁眼,周边似月下夜,又似盲眼看世间,不明不暗,非黑非白,无形亦无声,空虚一片。处在这样的境地,沈冲天的心也似逐渐销蚀一般,从内到外趋于空虚绵软,心内眼前都模糊起来。似梦似醒中,一个身影逐渐走近,俯身细细端详他,笑道:“原来是贵客啊!”
沈冲天完全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身处一爿清凉小院落,外围连绵白山环绕,院中合欢如雪飘洒,式样陈设如此眼熟,原来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北海冰山中。他琢磨许久,才明白这不过是幻象,遂警觉四下扫视,不提防一个声音骤然笑起来,顿时吓了一跳,细细聆听又是方才那人。
来人环视四周开心道:“这地方有些意思。”
沈冲天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一位青年公子,一袭玄衣,身形细长,容貌气度均在冷氏之上,无一处不好看,笑起来更觉亲近。沈冲天爽直问道:“你是谁?”
青年公子笑意犹在:“你主动登门,难道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沈冲天辩诘道:“你与这房间俱是心中幻象,遮遮藏藏不敢显露真身又在惧怕什么。”
青年公子歪头看看他,反问道:“你何以认定我不是真身,这里是幻象,外面三界中就不是呢。”
沈冲天顿时语蹇。
青年公子抚掌开怀道:“你不说,我也知晓,能进来的,唯有鸿蒙血脉,你是阿衍的儿子。可惜你的本事未及你父亲,看来他不是个好师傅。哎,你别躲别怕,我是从你心中看到一应过往。”边说,他边以右手指点着沈冲天的额头。
沈冲天凝视对方残缺半幅的手掌,顿时领悟:“你是白蟒元夭。”
青年公子抱肩望着沈冲天:“至少也要唤一声‘前辈’吧。”
沈冲天当即叱道:“你当年与白凤白鹿合力辛苦创下三界,保举天帝,难道不是为了天下太平。有什么不公,凭你的本事出来说就是,为何要行刺天庭要员,无辜牵连白凤嫡孙。搅动三界不宁,被三界追缉,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元夭当即转怒:“放肆!你父亲都不敢这样指责我。”
沈冲天语气仍十分生硬:“你伤人就是不对!”
元夭诘问道:“你亲见了?”
沈冲天据理力争:“没有。能上南天门,身手敏捷远超所有仙家,敢伤冷氏,一应俱全的仙家屈指可数。你身边这些无形无踪之气与刺客黑雾如出一辙。渺云真仙过世,她五位兄姊及所立魔界荡然无存,三界内外再不会有别人。”
元夭闻言大惊大怒:“无知!谁灭了他们,又是谁指使!”
沈冲天不屑道:“他以活生生的黎民、仙家炼丹,肆意涂炭生灵。”
元夭气恼道:“鸿蒙大战,谁手上是干净的!”说着舒缓一口气,面色转哀,“你说的缈云道人五位兄姊,通称‘五君’亦或‘五仙’,比我三个晚些,也不是你等后辈随意评判处置的。至于你说的魔界,不足为惧,他兄妹本就异心,分庭而治是必经之事,就如当初的混沌世界,早晚清浊分化。魔界就是三界的浊阴,三界是魔界的清阳,阴阳交合,万物乃成。魔界不存,孤阳独炽必欲化阴,你寻错地方了。”
沈冲天仍不服气:“天下还有比混沌世界更黑暗的吗?”
元夭安耐下性子教导道:“那是你、你父亲、遍及三界安身立命的根基,轻言侮辱不得。”
沈冲天这才听出玄机,转而恭敬施礼:“万望前辈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