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这位如此热忱、礼贤下士的天家血脉,便是知他所求,赵不尤亦真心无话可说,只是眼睁睁看他使唤赵叻、女使,更迭桌上酒食,并向应奉而来的封宜奴大肆吹捧,直说赵不尤乃皇室中不世出的骥子龙文,文辞风流世所罕闻,早晚会顶了他东京城风月班头的名头。
当赵楷向封宜奴介绍说,只要能求得赵不尤一词,来年东京城花魁大赛十拿九稳之时,赵不尤迎着封宜奴敬酒时水汪汪的杏眼,竟差点梗着脖子,将记忆中的传世名曲录出一首!
但也只是到此为止,两位身份相差极远的皇族子弟,当晚也只是在丰庆楼上演了一场兄亲弟恭、相见如故的宴席罢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后,赵不尤便推说不胜酒力,踉跄辞行。
丰乐楼下,陈广绷着脸将酒意盎然的赵不尤扶上玉騢,随后又眼见他只一转弯,脱离丰乐楼的视野后,便正直了身躯,稳稳当当坐在玉騢之上,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饶有兴致地开始左顾右盼,打量起行道两侧的摊贩、商铺。
“衙内,你没醉?”陈广诧异问道。
“这点酒?五十三度的茅台我能喝一斤,陪主管领导,两斤也能咽下,何况这点啤酒。”
赵不尤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将本就寡言的陈广想了一夜的劝进之词全然堵了回去。
陈广心想,衙内最好知晓,他自己在做甚么。
另一边,赵楷与封宜奴倚窗而立,手掌轻柔地在对方胸前的白腻中盘旋,眺望着赵不尤东倒西歪地上了玉騢,渐行渐远。
封宜奴腻声轻问:“殿下,不过是小使臣罢了,值得您如此对待?”
“小使臣?”赵楷温柔笑道,“这小使臣的爹爹,可是我皇族第一豪富。这世间行事,做甚么离得开钱银?远的不提,明年花魁大赛,如果你唱的曲儿乃不尤所作,你信不信哪怕一文不值,东京城十大行首内,自会有你一席之地?”
封宜奴不满道:“奴奴本就是行首,花魁也不是未有摘过!”
赵楷抽出手来,在封宜奴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道:“好吧,你最厉害了!是我不行,不比大哥,只要不犯错,那位置便探手可得。我生来辛苦命,得拉拢帮手、罗织善缘。所幸有你帮忙,这东京城内最是油盐不进的蔡太师与士起叔,被撕开了个口子。呵,蔡太师多子多福,几个儿子算不得数,甚至会与他反目。士起叔家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既已入局,能得与否,日后自见分晓。”
封宜奴离去后,赵楷竟又在雅舍内枯坐了许久,直至子丑之交,雅舍的房门终于再被推开。赵楷抬头望了望走进那人,未有起身,也未有延请对方落座,只是不咸不淡地道了声:“宇文待制(显谟阁待制),让本王好一番苦等。”
来人躬身行礼道:“郓王殿下,万岁山(艮岳)落成在即,官家欲行大典,万事繁杂,许多事更亲力亲为,下官不得不作陪,尚请宽宥。”
“本王晓得!”赵楷极不耐烦地摆手道,“他让你过来,又有何话欲传。”
宇文待制起身直立,正了正衣冠,道:“官家问:三哥,日前你亲书上奏,愿赴河朔,为童贯副,取幽云诸州,以献朝廷。当下如何?”
一言既出,赵楷如被踩到尾巴的狸猫,勃然起身,挥袖将身前茶盏扫落地面,怒声道:“日前?本王上书已过旬月,他竟然说日前!”
走到宇文待制身前,赵楷恨声诘问:“宇文叔通(宇文虚中,字叔通),你乃官家侍从之臣,位职中书省起居舍人,朝廷事你无有不晓。本王问你,本王上书是何时之事?当时是何形势?数十万西军意气飞扬,仿佛大辽不堪一击,幽云诸州唾手可得。本王上书愿赴河朔,他留中不发,遣派了蔡攸去厮混军功!如今又是何等形势?一败再败,枕尸数百里!不堪一击的,恰恰是我大宋的‘骄兵悍卒’!本王更非痴傻稚儿,需要他问‘当下如何’?”
宇文虚中默然无语,好半晌,在赵楷粗壮的呼吸声中,他缓缓说道:“官家还说,若你答曰不愿再去,着某告诫于你:当此之时,更显官家远见,当初不愿你去,自有圣意,只此一例,日后定勿自行其是。你提举皇城司,可自由出入禁中,旬月以来,安不可见?”
“呵呵……”
赵楷讥讽一笑,摆了摆手,道:“完了罢?他的话你传完了?”宇文虚中点了点头,他便又道:“算了,不提这些。回去后如何奏对,本王信你。本王只想问问,下午尚且安好,这一会儿工夫,值此万岁山落成,大庆之日,是谁敢触碰官家的霉头,将河朔大败的战报抖落出来?”
宇文虚中道:“耿希道。”
“耿南仲,太子詹事?”赵楷皱眉道,“也只会是大哥的人说,他们巴不得北伐失利,这会儿大抵正弹冠相庆呢。”
默然片刻后,宇文虚中咬了咬牙,兀的进言:“殿下,关于如何向官家奏对,本官与殿下意见相左。”
“嗯?”赵楷扬了扬眉。
“本官以为,殿下并力措置的北伐尚有可胜之机。”迎着赵楷诧异的目光,宇文虚中慷慨而谈,“女真兵锋之下,辽主远遁,伪王耶律淳苟延残喘,所凭恃不过奚人四五万残军。且伪王内忧外患不断,皇城司奏报,忠于辽主之军亦将伐之。当此之时,虽说我大宋兵卒稍有退却,可天时在我不在彼辽,兵多将广在我不在彼辽,只要殿下倾身北上,登高一呼,河北诸军定无不贴服,汇集于殿下麾下,士气盎然而起,与彼辽相峙,继而殄灭之。收取燕云,成就我中国大一统之伟业易如反掌!当其时,殿下外有挽天之将倾、收复燕云之功,内有百官心折、逢迎之力,何愁大事不成!”
“官家已有怯退之意,殿下,北伐之事,只凭殿下一人耳!①”
若有所思地望着宇文虚中,迎着对方急切的目光,赵楷思索良久,陡然一拍身边桌台,怒道:“宇文恃制,你欲使本王死在河北!”喜欢北宋皇族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北宋皇族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