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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山鬼(二十六)(1 / 2)

无涧峰崖口,几树松影之下,文承皓背着小手站在栏杆前,看着进无涧峰必经之路,小大人一样凝重。

他坐不住,刚从辉宁殿拉着风眠过来,铁了心要在这里等爹爹娘亲。

风眠知道教主和夫人已经回了元灵殿,心想由着小少主闹也好,至少他乖乖守在大门口,反而不会闹着要去元灵殿,这样自己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于是他便脸上很为难,心里很高兴地被文承皓拖来了这瞭望台上,在文承皓身边寻了一处好地方舒舒服服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晒起了太阳。

文承皓抬起小手搭在额头上,眼睛却还是因为阳光而眯起。

他看到风眠在一旁睡得舒服,心里也想要躺下来,但他又想时时刻刻看着底下那条大路,等着爹爹娘亲回来,便还是打起了精神,继续盯着下头。

风眠觉得天气甚好,日光充足,他打了个呵欠,睁开一条缝儿看着文承皓,说:“风眠叔叔累啦,要睡一会儿,你要用心盯着下面啊。一会儿教主回来了你就叫醒我一起去接他,要不然教主去了辉宁殿见你不在,我可是要受罚的。”

他故意这么说,好像交给文承皓一个小任务,让文承皓觉得自己爹爹一定会从下面经过,在他打盹偷懒的时间里,才不会乱跑。

“嗯,就允许你睡一会儿吧。”文承皓专心地顺着下面的路往远处眺望。

风眠心满意足,翻了个身就开始会周公了。

文承皓双手志在栏杆上,撑着腮继续看着远处。

天很蓝,阳光充裕地洒满了这个季节特有的黄绿色的山坡,远处有鸟在草垅中飞进飞出,不知疲倦。

他这样看了很久,就快要睡着了,眼皮都已经合上,忽然听到有细微地哒哒声。

文承皓睁开眼睛眺望,隐约看到遥远的拗口上出现一个青点儿,正一抖一抖地顺着路往这边来,看样子是一人一骑。

“嗯?”娘亲和爹爹从来不穿青色,这个人是谁?

文承皓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等那青点逐渐近了,他才看出来那是一个系着青色披风的大姐姐,骑了一匹白马踏尘而来,风烟如旧。

“风眠叔叔,风眠叔叔……”文承皓低下身子去推风眠,却推不动。

他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姐姐,看着她束起的一头长发在风中飞扬,竟很难移开眼睛。

他索性一面皱眉看着那姐姐,一面用脚踢风眠:“懒叔叔,起来起来,有个穿青衣裳的姐姐来了,你看看是谁,我不认识啊!”

“嗯嗯?”风眠被踢醒,迷迷糊糊地支起半个身子,从栏杆脚下看下去,忽然以为自己花了眼睛。

他看到云容一身青色罗裙,系着染了血的青色披风,拉紧了缰绳打马冲进无涧峰。

风眠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捞起文承皓就往下面掠去。

云容独闯无涧峰,崖口的防守早已经启动——方才无人的山头上此刻已经冒出了清一色的黑衣兵,个个羽箭拉弓,对准云容。

“来者何人?”守崖的大将跨马横在路口上,冷眉问道。

风眠见情势无法估量,本想留下来应付云容,却又担心一会儿打起来伤着少主,犹豫片刻,干脆足间一点,往里面撤回。

文承皓却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他娘亲爹爹一个都没等到,自然不肯走:“风眠叔叔,为什么这个姐姐来了,你就怕成这样?”

“谁怕她了,我是怕他们一会儿打起来伤着你。”风眠一心向里飞掠,直直白白地回答。

“什么打起来?你们就知道打架。那个姐姐才不会打架哪,”文承皓反驳道,“你没看到她很着急么,她一定是有事的,你怎么什么都不听就跑了?”

他俩边撤边斗嘴,却听见后面清冷的声音传来——

“在下云容,受人之托来替你们教主解毒,无意同众位缠斗。”

文承皓听了,拍着风眠的背叫道:“你听到了吧她是来给爹爹解毒的,不想打架……哎?解毒,解什么毒?你放我下来,赶紧放我下来,我要去问清楚。”

风眠听了云容的话也是一愣,脚步不觉放慢了些,却还是理智地不肯放文承皓过去,嘴上也搪塞着:“哪有什么毒,她胡说!”

“你才胡说!”文承皓急了,忽然翻手捏了个手势拍向风眠的脖子,“你放开!”

风眠没料到还没满三岁的少主忽然对自己出手,而且掌法路数已经跟着父亲学得有模有样。

他下意识地松了手躲闪,文承皓趁机一翻身,脱开他的手臂,折回身子就往云容那边跑:“你究竟瞒了我些什么,等我回来再和你算账!”

少主脱离了自己的保护,风眠心下一惊,转身就要去追,却被文承皓的一句话给镇住。

他追逐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立在一处,看着前面不会轻功,徒步跑下山的小男孩儿,神色微冷。

那已经不是个天真的孩子了,他身上已经渐渐有了作为一个首领的气概。

风眠渐渐松开眉头,有些怜爱,又有些期许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既然如此,该知道的迟早他会知道,自己也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让他自己去弄清楚吧。

再者,对方是……是这些正派中最善良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下手的罢。

更何况……

云容若真是来为教主解毒,因这误会错过了岂不是太可惜?

他略一思量,还是提起气,跟在文承皓后面追下去了。

崖口风大,两边的秋草都如丝长,茂盛地一茏一茏地生长着,随风翻舞。

守卫自然不相信云容的话,两边的黑衣兵只等着首将下令,便万箭齐发。

“你们这些正派的话,如何信得?定然是趁着教主有恙前来作乱的!弟兄们,给我……”首将果然冷冷一句,口令已经下了一半——

“住手!”文承皓眼看来不及,在半山腰上气喘吁吁地大声吼道,“不准放箭!住手!”

这一分心,话音未落他脚下便一踢,险些摔倒了滴溜溜地滚下山坡去。

风眠从后面拉住他的衣领将他稳住,抱起来,几个腾跃便掠到山下。

他轻盈地点落在双方的马匹前,从容地将文承皓放下,环视四面:“全部退下,少主在此,不得无礼。”

风眠沉稳的声音一落,四面都是甲胄兵刃齐刷刷的响声——驻守的黑衣兵齐齐单膝跪下,守卫也翻身下马,跪拜道:“恭迎少主!”

文承皓拍了拍衣襟上的灰,低了声音:“都起来退下吧。”

首将愣了一下,心道对方是正派的人,少主你一个小孩儿出来闹什么?

若是出了事,上面怪罪下来,自己如何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首将于是低头道:“恕末将不敢弃少主的安危于不顾。”

文承皓有些生气,皱眉道:“风眠在这里,我留你做什么?”

这话已经带了三分当年教主年轻时的味道,那首将不免一惊,抬起头来看向少主身旁的劲装男子,才知道这就是鹰眼中颇受器重的风眠。

风眠早知道首将会问他的意思,心想自家人也没什么好摆架子的,是以那首将方才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立刻不动声色抿唇笑了笑,微微点头。

首将这才俯首行礼,而后抬手一挥,带着黑衣兵撤回无涧峰内。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文承皓见那首将终于走了,才放下少主的架势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一句。

不等风眠反应过来答话,自家少主已经换上一脸讨喜欢的笑容,转身向着云容跑去,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中途生变到方才,风眠的全部感官一直谨慎地锁定云容。

而云容的目光一直落在文承皓身上,似微微有些空洞。

她一路快马加鞭地赶来,与许宁也渐行渐远,一颗心早已颠簸在马背上,渐渐地麻木了。

此时她看着文承皓扬起的小脸,忽然想起他最后的话。

——“他有个儿子,明天便满三岁了。”

好像一点光亮在最阴冷的地方亮起,让她忍不住顺着光亮去寻找光源,心里一痛。

赶快结束吧。

云容仰起脸吸了一口气,重新低下头来看着文承皓,轻声说:“明日要满三岁的,就是你吧?”

文承皓愣了一下,乖乖地点头。

风眠逆着光看过去,却看见云容眼睛里微微闪亮着泪水,他不由得抿住嘴唇。

即便现在已经清楚地知晓了对方的来意……也仍旧无法完全放下的警惕。

“来,”云容向着文承皓伸出手,“上马来,快领我去救你爹爹。”

“我爹爹真的中毒了么?”文承皓毕竟是孩子,一听爹爹有果然事,连忙去拉住这个从未谋过面的姐姐的手,翻上她的白马,“一定是在元灵殿,我们进去吧,我给你指路。”

风眠回过神来,云容早已带着文承皓扬鞭策马而去,他叹了口气,身子一纵,几个弹射便紧紧追去了。

元灵殿。

文祈宣已经服了一帖药,却未见半分好转。

箬华看出这药效旨在控制不在根除,终于发火。

几个老医者跪在榻前,箬华俯视着他们一个个花白的头顶,怒道:“教主中毒,你们几个居然没有任何办法?那我无涧峰养着你们做什么?”

几个老医者面面相觑。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夫人以身逼毒,但是教主吩咐不得让夫人得知这个方法,他们几个犹豫半天,还是不敢吐出实言——因为不告诉夫人,最终教主出事,他们几个逃不脱一死;告诉了夫人,救活了教主,最终夫人却出事,他们几个更加逃不脱一死。

横竖都是死,进退均不对,几个医者只得尽力控制住教主的毒素,争取时间赶紧想其他的办法。

然而箬华分毫等不得:“一个时辰,我给你们一个时辰。”

她冷然道:“一个时辰之后,教主若是还没有醒过来,你们几个就再也不用醒过来了。”

几个老医浑身一抖,而箬华拂袖准备坐回文祈宣身边,神色低柔。

正此时,殿外响起了马蹄声,由远及近——

“娘亲!爹爹!”

箬华忽然听到文承皓的声音,心道他并不会起马,如何同那马蹄声一起来了?

她便赶紧起身迎出去。

刚出了内殿,她看着殿门外的场景,只觉得心下一紧——云容着一身染了血的青色披风,正将文承皓从马背上抱下来。

箬华二话不说,一凛眉从腰间抽出石笛,闪身便向云容打去。

而云容心里一片烦乱,只想快些结束,再快些结束,根本没有察觉一击袭来的箬华。

石笛就要打中云容后脑,千钧一发之际,风眠纵身赶到,顾不得其它,抬起手臂在云容身后挡了一记。

石笛重重砸在风眠小臂上,疼得他一声低吼。

云容终于听到背后的动静,下意识地护着文承皓退了一步。

“云容,你放下他。”见自己信赖的下属为云容挡招,箬华吃惊之余看到云容抱着文承皓退后,不禁厉声制止。

夫君已经中毒昏迷,儿子绝对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再出事。

箬华握紧石笛,满眼都是敌意:“云容,你来做什么?你放开皓皓。”

“夫人……”风眠紧紧攥住伤了骨头的手臂,咬牙道,“不能伤她,她是来给教主解毒的。”

云容放下文承皓,淡淡地看着文承皓扑过去抱住箬华,淡淡道:“我受人之托,来给文祈宣解毒。”

她话音未落,石笛已经指到她喉间。

箬华一手护着文承皓,愤愤然道:“就是你们这些正道,将我夫君害得如此,你说你来救他,我便信了。”

“娘亲……”

“箬华,你不信又能如何呢?”云容低眉看着颈项前的石笛,目光戏谑。

不信又能如何呢?

一个时辰前许宁也说完那“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也不信。

最后他松开了手一步步退远,她还是不信。

等到战地的风吹过,带走了全部的体温……

他始终没有再靠近一步。

她不信又能如何呢?

半晌,云容抬起头来,眼中光彩全无,只留下沉寂,她重新开口:“夫人。”

她轻轻拨开石笛,“文祈宣往日于我有恩,我来还他这个恩情。”

“我的时间不多了,请让我进去吧。”她忽然微微笑起来,“人活一辈子,总要把账还得干干净净再走不是么?”

箬华冷冷地看了她许久,她从小就被文祈宣的父亲收养,虽是孤儿,却过得比任何人都要顺风顺水,唯一的挫折便是在云容身上。

她爱的那个人,曾经差点对云容动了心——她骄傲至此,也不得不承认,云容的确是她见过的女子当中最为优秀的那个,但也因此,她对她的心情格外的复杂。

哪怕是最后文祈宣看清了自己的感情,潜意识中她还是不喜云容。

然而,她此刻无论再如何不喜她,也不得不放她进去,因为这有可能是最后能救夫君的希望。

箬华收回了石笛,侧身,不想再看见她:“进去吧……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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