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实有力的小腿迈着步子,竹叶被无情地甩了下来,粉碎在脚底。
谢南书拂开头上的枝叶,抬头看着牌匾上“子归楼”三个大字,心中怅然。
子归,子归,归的是谁?去的人又是谁?
顾黎曜和无定待了一天一夜,出来时正好看见在子归楼外踌躇不前的谢南书,眉峰一挑。
他就说好好的无定撵他作甚,原来是有人来了。
“谢姑娘。”顾黎曜拱了拱手,颇为客气,“是来找无定大师的么?他此刻应当歇下了,谢姑娘不妨明日再来。”
“他……无事吧?”谢南书迟疑道。
顾黎曜故作不解:“不知谢姑娘说的是哪方面?”
谢南书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顾黎曜洒脱一笑:“既然姑娘不愿告知,那在下也不好再问,告辞了。”
“嗯。”谢南书低声道。
待得没了第三人,她才看向子归楼的大门,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我此次是来谢你的,不管你是为何帮我,这声谢我都要说。”
楼中一丝声响也无。
谢南书苦笑,他不肯见她。
虽被拒之门外,但谢南书也没有离去,反而是在子归楼外盘膝坐下,轻声道:“你不愿见我,我如何晓得你三日前是否有受伤,如今又是否好了,便只能守在这里,这般守着你。”
楼中的人在听闻这话时,拨动念珠的手指蓦地顿住,一串佛珠从他腕间露了出来。
那佛珠是黑色的,但似乎因为放置许久,串着佛珠的绳子已经变得非常陈旧,戴在那白皙的手腕上格外的突出。
无定大师垂下眼,视线静静地滑过手腕上的念珠,想起自己重新戴上这串念珠的原因,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忽然泛起了一丝涟漪。
——为静心,也为克制。
他阖上眼,不再去想门外的人,更不愿再去听那人的话。
没得到他的回应,谢南书也不在乎,只是自打那日后,她便日日都来明安寺,似乎真的打定了主意非要见无定大师一面不可,可惜无定大师却一次都不曾见过她。
饶是顾黎曜这般的人听说后,都不由暗自咂舌,心说这和尚果然铁石心肠,看来他不必为这两人担心了。
而顾黎曜不知道的是,被他评价为铁石心肠的无定大师内心可不如他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谢南书为他日日来此,他又怎会毫无感觉。
这一个月以来,谢南书风雨无阻,在明安寺必要待上三个时辰才肯离去,而这日,她却始终不见踪迹。
她不在的这一日,无定大师觉得有些不习惯,同时不由为她担忧起来,突然,他一顿,自己是什么时候习惯了她的存在的?
无定大师轻声叹息,情劫不愧是所有劫数中最难渡的,他竟连自己是何时陷进去的都不知道。
次日清晨。
谢南书神色严肃的来到子归楼外,抬眸看向这扇一个月来都不曾在她面前开过的大门,歉意地道:“我昨日失约了,没能来得及告诉你,抱歉。”
“不过,你也该松口气了,因为再过两日,我要离开临安城一趟,归期不定,所以,此次也算是来与你辞行的。”
“我知道你为何不肯见我。”她顿了顿,忽而笑了,“不外乎是你察觉到了我对你的那丝情意,所以想要离我远远的罢了,虽然我也不知我此时对你的情意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但我不会让你为难,也会掐断这丝念头。”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了那种念头的,但她知道的是,这个念头不能被其他人知晓,否则定会毁了他。
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有什么污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大方方的说开,然后强迫自己断了这个想法。
——他是人人敬重的得道高僧啊,怎能因她而坏了修行呢?
“我走了,以后,可能也没时间再来此了,我阿弟他若是再来胡闹,你……可以出手教训他,也可以告知我爹爹,让他来教训。”谢南书看着这久久无声的子归楼,叹了口气,“告辞!”
说完,她转身离去,却没看见,二楼的一扇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白衣和尚沉沉地望着那个红衣女子的背影,目光晦暗不明。
刚刚她在楼外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他不能、也不可以应她。
千百年来,凡人修道,所历经的劫数中唯有情劫难渡,为什么?
因为情之一字最是让人束手无策,一个弄不好,不仅他这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就连她,也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无定大师在见到谢南书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她将会是自己最后的一个劫难,却也曾经怀疑过,为什么会是她?
然而他卜算许久,却什么都没算到,反而还毁坏了推算的龟甲。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冒险去把她牵扯进来,至于渡劫……
百年他都等过了,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
……
谢南书在家中休养了两天,在老爹谢智的嘱咐和担忧中与御剑山庄的六人共同驾马离开了临安城。
谢智在城门口目送女儿离开他的视线,这才朝城内走去:“不知为何,南书此行,我心里总是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谢府老管家安慰道:“应当是老爷多心了,大小姐武功不弱,且身边还有御剑山庄的诸位,不会有事的。”
“你说得对!”谢智附和道。
这种时候,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否则光是脑补就能把自己给吓死。
此次一行,御剑山庄共派出了七人,分别是庄主冯时樾,嗅觉灵敏的顾婧嫒,轻功一绝的阿复,医术高明的柬梦,武功一流的谢南书,剑术绝顶的付茗醇,听觉出色的项诀。
三女四男,至于御剑山庄的其他人,则需要留在庄内坐镇临安城,同时给女子失踪的案件收尾。
而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覃水派的地界,淮河。
三日前,御剑山庄收到覃水派的求救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淮水断流。
当时顾婧嫒还奇道:“现下正是盛夏,离寒冬时节还早着呢,淮水怎么可能断流?”
在家中养伤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冯时樾蹙眉道:“难不成写信之人不方便说话,所以只能语焉不详?”
阿复面沉如水,缓缓道:“淮河以北,是覃水派的地界。”
“你的意思是……这封传书只怕意在求救?”冯时樾瞳孔骤缩。
阿复微微颔首。
谢南书搁下手里的茶杯,推测道:“淮水断流,只怕是覃水派求援的密语。”
众人赞同地点头。
柬梦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条,轻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去一趟江淮。”
“不错。”冯时樾颔首,“且不说覃水派与阿复是旧交,求援信又送到了这里,就说前些日子咱们将杜唯送过去,人家也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如今他们有事,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那应该派谁去?”顾婧嫒抱着茶杯看了看在座的各位,“人是不是应该少些,免得打草惊蛇?”
“御剑山庄此时也是忙碌的时候,分不出太多的人手来。”冯时樾直接点人,“——南书,柬梦,阿复,茗醇,阿诀,婧嫒,再加上我,七个人,不多不少,刚好。”
被留下的应轩皱了皱眉:“为什么不让我去?我可以换下阿复的。”
“你为人沉稳,适合坐镇御剑山庄,而阿复不行。”冯时樾解释,“再说,阿复对江淮熟门熟路,有他带路,我们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应轩望了一眼谢南书,发现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得黯然应下。
如此,便有了今日的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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