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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舍利子(二十八)(1 / 2)

两日后。

明安寺仍旧和往常一样安静,唯有从大殿中传出的梵音隐约可听。

佛殿中,无定大师盘腿而坐,一手捻动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嘴里默念着经文。

原本只有梵音缭绕的佛殿突然响起一个沉稳的脚步声。

有人走了进来——是谢南松。

少年一身素白的衣衫,眉宇间的稚嫩完全褪去,变得稳重起来,眼睛微红,脸上布满了悲伤。

他抬头,静静看着殿中的佛祖,单手竖在身前,挺直的背脊微微弯下。

随后,他挺直腰杆,目光落在一动不动的无定大师身上,半晌,嘶哑着嗓子道:“阿姐她……走了。”

无定大师敲木鱼的动作顿住,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声音如溪水轻扣山石般清冷:“贫僧知道。”

“你……要去见阿姐最后一面么?”谢南松知道,他阿姐,一定会希望看到他的,“我给阿姐收拾东西时,发现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我爹娘的,另一封是给你的。”

他从胸口拿出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封,弯腰放在无定大师身边:“阿姐明日下葬,你若是要来,便在辰时之前来吧。”

说罢,他提脚离去。

无定大师僵住,直到谢南松离开后才将手里的木鱼棒放下,伸手拿起信,展开。

信并不长,只有短短的二十八个字: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相濡以沫,与子偕老!

无定大师看完,神色并无多大的波动,然而他眼尾已经发红。

这便是你的期许么?

那一日七夕,若是贫僧答应了你,是不是,你就不会……

天光虽已大亮,可是他却仍然陷于黑暗之中。

缕缕魔气从他胸口开始向上蔓延,不过片刻已经布满了他的脸,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魔气,仿佛入了魔,但他的眸子依然清明,眼底隐隐有佛光闪烁。

“无定!”

耳旁似有她的声音响起,无定大师抬眼,魔气在眨眼间便如潮水般退回了胸口。

他回首望去,大殿门口却空无一人。

抬手,一串染了血的佛珠蓦然出现在他掌心中——是他送给谢南书的那串佛珠。

这串佛珠没有及时保护好谢南书,却保护了谢南松他们,沾了不知紫薇阁多少弟子的鲜血,本是佛家法宝,此刻却带了血腥味和魔气。

“南书……”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可身旁早已没了会回应他的人。

次日,辰时。

谢家到处都是白色,往日里的欢声笑语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低声哀泣。

灵堂之上,摆着一副檀木棺材,棺材中躺着的不是脸色苍白,双眼阖上的女子,而是一个小檀木盒子。

谢夫人靠在棺材上,穿着素衣,神色木然,双眼红肿,谢智走进灵堂,被上面的牌位刺激的红了眼,饶是如此,他还是过去扶起了谢夫人。

“夫人,你这样伤心,若是南书晓得,她该有多心疼!”谢智见谢夫人不愿离开,低声劝道。

谢夫人听到女儿的名字,空洞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些神采。

“走吧,跟我回去歇一会儿,换身衣服,等会儿,还要送南书出殡呢。”

谢智也伤心女儿的去世,可他是谢家的顶梁柱,如若他也露出伤心的表情来,这个家,还如何支撑下去呢?

谢家父母离去的瞬间,一个年轻和尚登时出现在了棺材旁边。

他身穿红色袈裟,气质冷峻,眉眼淡然,然而伸进棺材中的手却在颤抖。

“贫僧此刻唤你,你可听得见?”无定大师低声道,袖袍一挥,檀木盒子不见踪迹。

他另一只手快速地掐了个法诀,下一刻,一个檀木盒子凭空出现在棺材中。

做完这一切,他一转身,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一出谢家,就有人叫住了他:“无定。”

无定大师平静地转过身去,看着那叫住自己的男人。

应轩腰间缠着一条白色的腰带,紫色的锦袍被换下,穿了一件黑衣。

他走近无定大师,看着他身上的袈裟,那么红,那么艳丽,却又带了几分神秘。

不消无定大师说,他也能猜到无定大师为什么会突然换了这件袈裟,因为那个姑娘爱红色,所以一向低调冷清的无定大师便换了这身衣裳来送她。

思及此,应轩不由苦笑。

看,这就是为什么南书没有选择他的缘故。

换做他,他绝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应轩直视无定大师的双眸:“她本不用死。”

无定大师闻言,猛地看向他,眸子锋锐又凌厉。

“时樾他们被俘,去救人的本就可以不是南书,是我……”应轩涩声道,“是我那日见到你们在一起,为了不让她和你时时在一处,这才派了她去淮南城救人。”

他可以让其他人去的,救人的那个不一定要是谢南书,是他的嫉妒——

“若谢施主不愿去,你又当如何?”无定大师冷冷道。

“她不会让我为难的。”应轩艰涩道,“她从来不会让我们为难。”

空气似乎冷了下来,远处的人声也渐渐远去。

“所以,你让她去送死?”无定大师的语气轻缓无波,然而应轩却浑身骤然冰冷,仿佛空中的所有的水雾都变成了尖锐寒冷的利刃,下一秒就要刺破他的皮肤。

应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恐惧又惊疑地看着面前这个被世人称为慈悲和善的高僧。

此刻的无定大师,哪里有半分的慈悲,分明是堕入地狱的恶佛。

可见他如此愤怒,他又几乎忍不住大笑出声。

得道高僧又如何?

还不是和他一样陷入了儿女情长之中,他害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自责,愧疚,难过,可凭什么只能他一个人难过自责呢?

尤其这个人还是世人称赞的无定大师。

无定大师神色骤冷,宽大的袖袍顿时变得坚固无比,狠狠地打在了应轩的胸膛上。

应轩的身体倒飞出去,与此同时嘴中吐了口鲜血,而后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正欲再补上一掌,手腕却被人拉住,侧眸看去,是顾黎曜。

“够了,无定。”顾黎曜沉声道,“即便你此刻杀了他,又能改变什么呢?不过是如了他的愿,让他心中的愧疚可以减少一些罢了。”

“他该死!”无定大师冷声道。

顾黎曜皱眉:“无定,难道你想杀人么?谢南书只是你的情劫,你要为了她杀人,毁掉自己这一身的修为么?”

无定大师眸子一凛,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听好,她不是情劫,她是贫僧这一生的爱人!”

漆黑的双眸中布满了红血丝,他语气近乎冷漠。

“是么?那你此刻为什么愤怒,又为什么痛苦,为——”他没把话说完,无定大师一偏手,顾黎曜猝不及防摔到地上。

束缚被放开,顾黎曜捂着被掐得发青的脖颈咳嗽两声,新鲜空气呼进肺里,他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一边喘息,顾黎曜一边还要继续说:“因为你也知道,她是你的情劫。”

终于不再那么窒息得难受,他撑着膝盖慢慢站起。

无定大师冷着脸,似乎在竭力抑制自己。

过了好久他才说:“是啊,贫僧知道。”

所以他始终不敢离她太近,始终不敢接受她的好意,可是每一次她的温柔和情深都能敲在他心口最薄弱的地方,步步紧逼不留退路,让他难以自持。

无定大师看着自己的手。

这曾经是一双干净的手,可此时已经沾满鲜血,然而他不后悔,成魔成佛,对他而言都已不重要了。

他迈步离开。

顾黎曜在他身后轻叹一声:“无定,这不像你。”

无定大师没有回头,没有停顿,径直朝前走。

可能从遇到她的那一刻起,无定就不再像是无定了。

高僧也好,得道也罢,对此他不觉可惜。

而此刻,他却几乎连自己都要迷失。

情到终了,不过一缘一命。

他点化痴情人,渡过不少的有缘人,却最终还是败在这两字。

谢施主对他付出真心,他一心避过,犹犹豫豫,对她来说那份真心是不是如落在雪山冻成冰棱般寒凉、失望?

彼时的无动于衷,却换来了此时的肝肠寸断。

正因为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如何的伤她,他才会愤怒地失态,怒火仿佛要燃尽所有。

不是因为应轩的决定,也不是因为顾黎曜的话语,而是因为他真真切切地伤了他心尖上的姑娘。

如果那日她来辞行,或者在前一夜她固执地向自己要一个答案的时候,他牵住她的手,是不是她就会留下?

而不是此刻的天人永隔。

……

回到明安寺,无定大师将自己从谢家拿来的檀木盒子放到佛祖案前的一个暗格中,然后席地而坐,轻声念着佛经。

谢施主,从今日起,贫僧会日日陪着你,为你诵经。

没有人知道他把谢南书的骨灰带了回来,放在了佛祖堂前供奉,但是当晚,一只浑身雪白的信鸽从明安寺中飞了出去。

它的脚上系着一条红布,一个小小的信笺就这么被它带进了往生阁中。

之后的日子平淡如水,谢南书去世,谢南松进入了御剑山庄,偶尔他会来明安寺坐一坐,跟无定大师下下棋,探讨一下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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