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重昀和几个小跟班面面相觑，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其中一个灰衣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起来。
临渊，天界战神临渊！
他拉了拉重昀的袖子，见朋友们都看了过来，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道：“是……是他，天界战神，临渊尊神。”
所有人：“！！！”
众人登时惊惧地睁大了眼睛，颤巍巍地回头去看临渊，当撞上他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眸时，胆子小一点的“噗通”一声，腿软跪了下来。
临渊二字，在六界中除了那位尊神，根本就没有人敢用，哪怕是凡间帝王与平民百姓给孩子取名，都会下意识地避开这两个字，所以，眼前这位，的确是那位尊神。
重昀皱了皱眉，倒是没料到自己这一次竟然踢到铁板上了。
他咳了一声，擦去了嘴边的血渍，上前一步，恭敬地作了一揖：“见过……”话到嘴边，重昀突然想起这里是凡间，憋了憋，才吐出四个字来，“临渊公子！”
他身后的小跟班们也跟着见礼，站不起来的直接给临渊磕了个头。
临渊：“……”
这反转来的猝不及防，周围看戏的路人都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
想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撞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浮生从临渊的衣袖底下支出个脑袋来，好奇地看了这能屈能伸的男子一眼，压低了声音问临渊：“阿渊，他也是神族么？”
“天界二殿下，重昀。”临渊拉下袖摆，遮住了她，也隔绝了重昀偷偷看过来的视线。
被发现了的重昀窘迫地收回视线，垂头丧气地道：“我知错了。”
“起来吧。”临渊淡声道。
重昀这才站直身，那些小跟班们你扶我我扶你地起身，站在一处瑟瑟发抖。
嘤嘤嘤……回去要是被族里的长辈们知道他们此次出来冒犯了临渊尊神，还不得被狠狠收拾一顿啊！
临渊低头，看向身边捂着嘴看着那些被吓得半死的各族幼崽偷笑的浮生，轻描淡写道：“还要逛么？”
“要。”浮生连忙道，也顾不上笑话人了，拉着他的衣袖，“我还想去那边护城河看看。”
“嗯。”临渊微微颔首，瞥了一眼重昀等人，“去酒楼等我。”
“是。”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的重昀等人连忙应道，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
“他们好逗啊！”正主不在，浮生也不必再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笑道。
临渊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说道：“他们还是幼崽，多数时候都被护在父母长辈的羽翼下，没遇见过什么大事，所以难免有些不稳重，待再长几千岁就好了。”
“阿渊，我发现你对他们好像格外的宽和。”浮生喃喃道。
临渊没说话，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了那段征战的日子。
那时候他还不如现在这般淡漠，会笑，也会面色温和地执着那群幼崽的手，教他们如何挥剑。
身边也有一二好友，每每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便要笑上半天，甚至还会打趣他何时生个自己的崽子玩。
而这时，他总会无奈地看着好友道：“孩子不是生来玩的，你莫要带坏了这群孩子。”
那些孩子中有狼族的幼崽，也有狐族的，还有龙族的。
他们总是会无条件地拥护自己说的话，对好友龇牙咧嘴，弄得好友双手一摊，笑道：“得得得，我不这么说了还不行么？倒是你，创世神之子，性子别这么平和，不然这些孩子见你这么好说话，哪天非爬你头上去不可。”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好友想多了。
可第二天，就有性格活泼的女娃拿着花绳到他面前，让自己给她编辫子。
哪怕已经过去万万年，临渊仍然还记得自己当时拿到花绳的窘迫，他的这双手，除了杀人，还从来没有给小姑娘编过辫子，因此可以得见他头一回自然是没编好的，还得了小姑娘的埋汰、好友的笑声。
他也不恼，只是笑笑不说话，然而下一次却编得有模有样，看得好友连连摇头，说他果真要被那群小崽子给骑到头上了，却得了小女娃们的一个白眼。
后来……后来啊，天地间的战争越来越多，他也渐渐没了时间去陪那群孩子，往往是这一处战争刚结束，另一处的战争便又爆发了。
他越来越忙，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温和的面容被鲜血渲染，温柔的金瞳被战争的硝烟刻画。
当那场大战结束后，往日的临渊已经死去，和好友们一同死在了战争中，活下来的，只有一具名为临渊的躯壳。
临渊侧眸，看着身边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小姑娘，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如果不是遇到了小姑娘，恐怕连他自己都会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会笑的。
父神希望他以六界安危为己任，天界希望他能时时刻刻都把天界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从而忘了，问问他的意愿——
这个重任，他愿不愿意担，他又愿不愿意和众生划分开，变成不同于六界中任何一个人，孤身万年。
“阿渊，你怎么了？”小姑娘担忧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回神，看见的便是小姑娘黑眸中毫不掩饰的关心，“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回去算了，我忘了你应该是不喜欢有很多人的地方。”
毕竟在离玄宫这万年来，他都是一人，清风和霁云平日里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应当是习惯了一个人，像这样人多的地方，反而会让他不习惯。
临渊揉了揉她的脑袋：“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你不是要去护城河那边么？走吧。”
“哦。”浮生被他牵着，愣愣地跟在他身后。
浮生余光瞥见那些往护城河方向去的姑娘们手里都捧了一盏莲花灯，依稀还听到她们说许愿什么的，不由扯了扯临渊的袖摆。
“怎么了？”临渊停下来，低眸看她。
浮生把手中的凤凰花灯放到他手上：“帮我拿着，不许弄坏了，在这里等我。”
说罢，她朝不远处的小摊贩小跑过去。
临渊刚迈出去的步伐停在原地，见那个红衣小姑娘和贩主说了什么，然后留下几枚铜钱便捧着一盏水红色的莲花灯跑了回来。
“走，我们去许愿。”她拉着临渊径直往护城河去。
临渊淡淡一笑，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
找了个位置，浮生放开他，蹲下身，背对着临渊在花灯上写了几个字，抬头环顾四周，见那些凡人姑娘们写完后便双手握在胸前，闭上眼睛，随后把花灯放入水中，于是有样学样。
做完一切后，她站起身，对临渊甜甜一笑：“阿渊，我希望你能无忧无虑一身轻，走遍天涯道路明。”
临渊一时愣住。
浮生又往前走了几步，离他的距离很近，脚尖踮起，抬手，白皙的带着一些肉肉的手指按在了他的眉心，像是要把他皱起的眉头揉开似的。
“我虽然不知道你刚才为什么悲伤，但是我希望你能一辈子无忧无虑，不知烦忧。”
临渊心头一震，瞳孔微缩，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夜色黯淡无光，河边的花灯一盏接一盏地顺流而下，在水面上坠成一片，无数被真诚许下的心愿仿佛点亮了整个夜空。
熠熠生辉。
耀眼无比。
灼烫了他的眼，他的心，也为他过去漆黑无声的万年时光中投进了一盏灯，明亮而灼热。
他的眼里再也容下不任何人，任何事，只容得下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一人。
临渊的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拥住了小姑娘。
“会的，你所期望的，都会一一实现。”他在她耳边如此说，眼尾涌上一抹赤红，唇边却含了一丝笑容。
滚烫灼热的气息打在耳后的皮肤，淡淡的雪松香从临渊身上传来，浮生蓦地红了脸，却还是伸手紧紧地抱住他。
……
夜色已经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