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义成把家里能用的东西都收集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了,剩下几张床,一个杨木做的桌子,另外还有一些实在冲不走的工具。能用的都得留下,祖辈们传下来的节约和不浪费传统在他的骨子里继续传承着。然后,他请三叔一起把母亲从房顶上抬了下来,找了一处洪水刚退的高地先放着,等父亲回来之后,再把母亲抬到屋子里。
屋子里还有水,方义成需要把水全都排出来,这是一个大工程,但比起蚕农厂的浩瀚工程,显然不值一提。但他还是很累,尤其是弯下腰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要扑倒在泥水里。
屋子里同样泥泞,下脚一踩就是一个坑。他从锅灶内掏了些草灰出来,把排完水的屋子铺满了草灰,再用铁铲夯实,这样的话,人踩上去就不会陷下去。这是农村的土法子,在没有水泥地面的年代里,草灰能够吸水,用它铺就的地面就是最好的“水泥地”。
农村普遍烧的土灶,草灰多得是,只是有的已经被水冲走,留下的也不多,不然方义成可以把整个院子都夯实,等父亲和弟弟回来,也不至于狼狈。
做完了这些,他又把能用的物品放在屋顶上去晒。太阳出来了,但不能保证雨还会不会下。五六月的天就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来晒东西,还没有被冲走的衣服,母亲的药品以及自己和弟弟的书本。这场水带来的灾难,老天爷会如数偿还的,他相信这一点,所以毫无怨言。
父亲一整夜都没有回家,他是家里的长子,必须肩负起他应该肩负的责任。父亲不在他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尽管这根顶梁柱非常薄弱,可总比没有的好!像周晓雪家,现在锅碗瓢盆还在水里泡着,村治安主任兼蚕农厂保安队长周万才忙得焦头烂额,连家都顾不上,周晓雪的母亲唐翠萍现在还在家里咒骂周万才不顾家!
本来唐翠萍是去找哥哥唐满仓的,可是唐满仓今天一大早就去了乡中学,说是把唐铁环和唐铁虎带回来帮忙,现在还没回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收拾这个烂摊子,忙得连饭都没有来得及吃!现在饿得饥肠辘辘,看着邻居方礼安家的大小子忙里忙外,井然有序,把她嫉妒得心痒痒。
这都叫什么事?有儿子了不起吗?就知道显摆!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收拾那些个破烂有什么用?唐翠萍是越看越来气,忍不住把能拧出水来的布鞋扔在了地上:“穷家破窝,怎么不被水冲走!”
方义成可不知道周晓雪的母亲唐翠萍现在正在指桑骂槐,他心里哪还有心思管得了别人怎么样,也就是等着他把家里收拾完了,才有时间给周晓雪帮忙。他没忘记收拾出来的那本语文课本里,可还夹着周晓雪给的五百元钱呢!
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把家里收拾干净了,该晒的全都放在了屋顶上,家里剩下来的一个板凳也被放在了院子里沐浴在阳光下,院子里经常走路的小道被铺上了草灰,踩上去软软的,还挺舒服。屋子里的窗户全都被打开了,三叔方礼键给了方义成一些防毒的药剂,洒在角落里,防止淹死在洞穴里的老鼠尸体因为腐烂而散发出病毒来。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开始做饭,家里的粮食基本都被冲走了,能吃的也就锅灶上剩下来的一点点玉米面,做点粥糊糊,勉强能对付一顿,下一顿饭他已经想好了,用周晓雪给的钱到乡里去买点米面油盐,然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到蚕农厂里工作,这样就能度过青黄不接的日子,天无绝人之路。
勤劳勇敢的方义成做完了饭,已经累坏了,他盛了一点饭给母亲,让母亲先吃完了之后,他才斜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他太累了,从昨天到现在,他就没有合眼,年轻的身体从没有经历过如此大的劳累,当他躺下来的时候疲劳像狂风暴雨一样袭击了他,让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母亲杜念慈眼见着自己的儿子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忍不住落下了几滴眼泪。在这红红的岁月里,正是像方礼安和方义成这样勤劳的人,才能让几欲崩塌的家庭依然屹立不倒。她能有这样的儿子,已经满足了,即便是现在让她死去,她也毫无怨言。
儿子的担当,让她看见了未来一个伟岸的身影,这个身影是任何邪恶力量都摧残不掉的,他将永远屹立在苏北这片丰饶肥沃的土地上!
方礼安赶到家里的时候,没有看到那片哀鸿,而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家,该晒的都晒了,妻子杜念慈也吃过了饭,所有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认为这一切是方礼键做的,可是方礼键家自己的家还没有收拾好,怎么可能有时间来帮他家收拾?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轻轻的推开了儿子的房门,看见儿子方义成躺在床上,脚上都是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但是他睡得很香。
他想喊儿子,告诉儿子他再过几天,就能争开一百二十元,剩余的他会想办法再去赚!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是一个值得把儿子叫醒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