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盈特意起了个大早,拉着洛孤绝要他陪自己去茶馆,听昨天没听完的《南荒往事书》,讲的是翌朝开国皇帝夏侯辰,和南荒幻花宫的宫主龙笙之间的悲欢离合。
台上的说书人说的唾沫横飞,台下的洛孤绝强撑着睡意,毫无兴趣。实际上,翌朝的正史之中,龙笙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翌.太.祖夏侯辰一生只有一位皇后,那便是青溪廖家的大小姐,廖映染。
在正史的记载里,廖皇后不同于寻常女子,虽是女儿身,却是翌朝开国的四功臣之一。只可惜鸣玉关一战结束后,廖皇后一心礼佛,独居玉清观修行。廖皇后逝世之时,翌.太.祖还在外面征战,赶回来后,只看见廖皇后的棺椁。后来有人在玉清观深处的石壁之间,找到“山河永寂”四个大字,推测是翌.太.祖因为过于悲痛,以剑所刻。
时至今日,这四个字还保留在玉清观的山崖上,每年清明,翌朝的皇帝都会前往玉清观祭拜瞻仰。
不过纵使正史写得清楚明白,后世的传说之中,依然喜欢将翌.太.祖一生的挚爱描绘为龙笙,证据就是在鸣玉关之战中,曾有人看见夏侯辰抱着一身红衣的龙笙宫主,从无量崖上走下。
当然,廖皇后也另有心上人,很多喜欢研究历史的民间学者,都揣测廖皇后选择在玉清观修行,除了为鸣玉关一战中逝世的将士祈福以外,还与开国四功臣里的顾燕衣将军战死沙场有关。
数百年来,四人之间的事迹被说书人演绎出了无数种版本,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现在茶馆里讲的这本《南荒往事书》。
“啪”的一声,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正说到鸣玉关之战,龙笙为夏侯辰挡剑,与他定下来世之约,夏侯辰千里夜奔,只为挽回挚爱性命一节。苏盈听得泪水涟涟,又气不过他娶了旁人做皇后,一时难以自制,直接站起来怒骂夏侯辰:
“失去了才知道后悔,那他活着的时候都干嘛了!我要是龙笙,我都不想理他!白白为这样一个负心汉送了性命!”
洛孤绝正打着瞌睡,被她这样一骂,直接惊醒,他看了看周围,显然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一齐看向两人的方向。迎接着茶馆里所有人的视线,洛孤绝只觉得尴尬非常,暗暗拉住苏盈的袖子要她坐下来。
还好说书人没有同苏盈一般见识,捋着胡须笑道:“看来这位姑娘沉浸到故事里去了,不过你说的确实也对,人呐,往往要等到失去,才知道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听了说书人的话,苏盈如梦初醒,红着脸坐回位置上。等听完书,她追上说书的先生,定要塞给他一锞银子致歉。先生推辞不过,便把《南荒往事书》的话本送给了苏盈。
抚摸着泛黄的封面,苏盈对洛孤绝感叹:“我觉得这个故事写的蛮好的,就是结局太悲伤了一点。夏侯辰既然那么喜欢龙笙,为什么不在她活着的时候,就袒露心迹,好好对她呢?”
面对苏盈的疑问,洛孤绝思忖片刻,还是决定隐瞒正史的记载,而是道:“大概因为他是帝王,不仅仅是龙笙一人的帝王,更是中庭万千子民的帝王。”
似是想起什么,苏盈沉默下来,许久,才道:“或许……确实如此。就像我哥哥和怀溯公主……”
她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此刻正是黄昏,落日余晖透过浓厚的云层,将天际染得霞光万丈,洛孤绝刚想开口,让苏盈同自己去江陵阁赴宴,不料苏盈迎着晚霞,道:
“谢谢你这两天的陪伴,我想……我也要走了。”
洛孤绝愣了愣,又听得苏盈道:“师父的心愿我替他完成了,延夏我也来过了,我该去找赤丹部落了。这里很好,可不是我的家。”
洛孤绝迟疑片刻,问她:“你要回赤丹?”
苏盈点头:“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生活在赤丹部落,和阿爹阿妈他们在一起。”
“你哥哥……”洛孤绝还是没太明白,如今的苏盈,难道不已经是光明圣教的日圣女了吗?即便她不想回天之宫,也不该是去赤丹呀。
“哥哥很早的时候,就进了光明圣教,他和我不一样,从来没在赤丹部落生活过。”话虽如此,苏盈其实也记不太清了,仿佛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跟着哥哥在西州诸国之间流浪,后来他们遇到那个黑袍的男人,哥哥跟他去了天之宫,自己则被送到赤丹部落的首领家里。
等哥哥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已经是五年后的事情,他让齐光将她迎回天之宫,并任命她为新的日圣女,从此苏盈就再没有见过阿爸阿妈。后来苏盈趁着出访他国,偷偷去找赤丹部落,可那时他们已经迁到了别处。此番来中庭的路上,她也曾多次打听,依然是音讯全无。
现在想想,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其实是在赤丹部落的那五年,苏盈现在都还记得,春天的草场开满浅黄的爬地菊,她骑着小红马,和苏达尔他们一起赛马、射箭、追逐野兔,还有每年的篝火节,大家聚在一起唱歌跳舞,彻夜里欢声不绝。
回忆着赤丹部落时的情境,苏盈轻轻笑了笑,然而笑容里却多有苦涩之意,“记得刚刚被师父接回去那会,我闹情绪闹得特别厉害,绝食了好几天。后来师父过来跟我说,我只有呆在哥哥身边,老老实实听哥哥的话,长大后才可以见到阿爸和阿妈。”
“可我都听话听了五六年,还是没能看见阿爸和阿妈,每年苏达尔哥哥都会给我写信,说阿阿爸和阿妈过的很好,叫我不要记挂大家。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去亲自看我一次呢,他们是不是把我忘了啊……”说着说着,苏盈声音禁不住带上几分哭腔,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