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满腔的离愁别绪一下子就被这看似乖巧体贴实则不解风情的话给驱赶得完完全全,她嗤地一下笑出声来:“朕今晚翻谁的牌子?翻景卿的呀。景卿只待一刻钟就走,这是嘲笑朕体力不行吗?”
对面的江澄怔住了,眉目温顺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紧张,话也说得结结巴巴,“陛下,臣,臣侍没接到消息啊。”
没接到消息吗?明帝挑眉看看眼前的清秀男儿,这才发现男子身上穿着华美端严的丞相官服,手上抱着一沓厚厚的奏折,整个人都是一幅忙碌了一天尚未洗沐的状态。她这才想起她今个儿从御花园回来就去了迩英殿练武,而且与昨天一样,先是自己练了一上午,而后随意地用了些午膳,再把敏君传过去陪她过招,到了巳正前往碧宇殿,这中间既没有翻牌子,也没让人传话。
她微有些头大地摸摸额头,“朕今个儿一忙给忘了。”她说着冲殿门口喊道:“传话尚寝局,朕今晚翻景卿的牌子。”
殿门外有人连声答应,她便不去管他们了,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看着男子问道:“有折子要朕批?”
一身官服的男子向前紧走两步,到她身边停住,把折子分成前后两摞指给她看:“是。这是昨天的折子,陛下昨个儿太忙了,臣没来得及禀奏陛下,这是今个儿的折子,臣已经做好了节略。”
男子半弓着腰,双手捧着奏折放到桌案上,动作和声音都是十足的恭谨,明帝瞧着甚是满意。她并不想要个只懂得卑躬屈膝的臣下,可是眼前这个要谋略有谋略要能力有能力要人望有人望的男子,在她面前规规矩矩恭顺臣服,她内心深处作为帝王和身为女子的双重征服欲都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满意之下,她一边摊开第一份奏折飞快地审阅,一边冲男子努了努嘴,“去洗沐。”
男子站着没动,向她恳求道:“陛下,臣侍回丽云殿洗漱了,再过来伺候吧。”
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在哪里洗不都一样吗?明帝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阅:“这都什么时辰了,就在这里洗。”
男子却依旧没有动,她拿起第二份奏折审看的时候,听得男子小声解释:“陛下,臣侍得回去换衣服啊。”
她听了也不抬头,一边在第二份奏折上书写旨意,一边对他言道:“兰汤房有宫袍,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连这个都不知道?”
她还有一堆折子要批,他却这么啰嗦,她的语气多少就有些不耐烦,男子被她噎了一下,停顿了片刻方才乖顺地回答:“那臣侍去洗沐了,陛下慢慢批折子吧。”
慢慢批?她瞅了瞅桌子上这两摞奏折,批得慢了,她今晚怕是得忙到子时。
不过没有了江澄在一旁聒噪,她批起折子来还是相当快的,毕竟奏折全都被江澄做好了节略,节略上既有内容归纳也有处置建议,清楚明了一望可知,等江澄从兰汤房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批得只剩下最后三份奏折了。
“去内殿等朕,朕马上就好。”她一边拿起倒数第三份奏折审阅,一边向江澄下旨意。
江澄却既没答话也没移动,她微觉奇怪,但急着批折子,也就没再问。
以比方才又快了三成的速度把最后三份折子批完后,她把朱笔往桌案上一搁,这才看向江澄。
这一看,就不由得吸了口气。
江澄穿了一件灰色系带半袖短款宫袍,虽然袍子的料子很致密,但上面遮不住清瘦的手臂,下面遮不住紧实的小腿,没有多少余料的系带还把男子的腰身突显得更加纤细。
江澄应该是注意到了她的惊讶,见她看了过来,就开始往下拽袍子,然而袍子就那么长,再拽能长到哪里去,江澄拽了两下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站在那里很是局促不安。
她忍不住笑着打趣他:“这会儿知道往下扯了,刚才干嘛挑这件出来?想学着诱惑朕,就不要怂啊。”
江澄听了,脸上的表情羞窘得不像话,声音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兰汤房里只有两件这个款式的短袍子,臣侍,臣侍不想穿来着,怕陛下说臣侍矫情。”
明帝一怔,瞬间就想起了这个袍子的来历。这是尚衣局在天祥节前缝制的,一共也就做了两条,她知道她的后宫都是正经男儿,绝不会有人愿意穿着这样的袍子从住处过来侍寝,就让人把袍子全都放在了兰汤房里,这之后不是下雨就是她在养病,男儿们极少来紫宸殿洗沐,这袍子也就一直没见人穿,这回想来是其他袍子都已经被人穿走了,江澄没得选了,才穿了这件出来的,倒是她误解他了。
不过他穿着倒是挺合身的,她再次上下打量眼前人,暗暗点头,不仅合身,某种意义上还挺合适的。
这样的袍子灰不溜秋,穿起来必须像个受气的仆侍,才能引起女子的兴趣。她的宫中大都是活泼大胆的男儿,能穿出这种卑微可怜效果的,除了眼前的男子,怕是再没有第二个。
“陛下”,可怜的男子调整了下声音,开口喊她。
“怎么了?”对着这样的可怜男儿,她的态度不由自主地就和软了下来。
江澄倒是没察觉,只看着她十分认真地道:“陛下,除了折子上的,臣还有件要事要请示陛下。”
“何事啊?”她饶有兴致地发问,虽然她已经觉得眼皮沉重,只想早些入睡。
“是关于兵权的。陛下出巡期间,倘若京中有宵小作乱,请问以何人统兵平叛?”
他怎么能穿着仆侍装说出这么严肃正经又关系极重的话?她不得不收起浪荡的心思,思量了一会儿方才回复他道:“秦瑛和阿淳随朕出行,李蔚留守,但李蔚的水平只能平小乱,倘有大乱,卿亲自去请关荷平叛,若有人攻打宫城,来不及请关荷,则以英君为帅,以淑君敏君为将,统御御前亲军御敌。”
江澄重重地一点头:“臣记住了。臣还有一事。”
她困意更重了些,不待他说出口,就上前揽了他的肩膀道:“进去说。”
江澄大概在外面站得也不舒坦,乖乖地随着她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