竽州州衙中,明帝看完了歌舞,就带着安澜几个回到了临时的起居室中,她才在绘了云雾山水的三屏坐榻上坐下,小莫就进来请示,问她今晚翻谁的牌子。
翻谁的牌子呢,明帝很有些踌躇。昨个儿十一,她翻的是林从的牌子,算是把林果君和顾琼两个换的那一晚补了,今个儿没有特别要补足的,顺序又已经被打乱了,倒有些为难。
为难之下,她就往四周瞬了瞬。安澜端庄地坐着,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表情十分得体,她便知道安澜今日属于可有可无的状态。安澜与她同岁,男儿家在这个年龄,体力就不是特别好了,她还是且让他再休息两天。
林从一见她看了过来,就冲她眨了眨珍珠般精致的眼眸,表情很有些调皮,她知道林果君这是向她邀宠呢,不过邀宠也不行,她昨个儿才陪他大战了四五个回合,今个儿再宠他一晚,只怕他没什么事,她的体力就要告罄了,毕竟林果君比她年轻了好几岁,又自幼练武,身体机能不是一般的强悍。
顾琼低头看着地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情形让她微微皱了眉,顾怡卿这是以为她今个儿必不会翻他的牌子是么?这状态可有些缺乏自信,她回头得好好哄哄他,让他对她、对自己都更有信心一些。
她正想着,沈知柔就细声细语地道:“陛下这么为难,柔儿看得好生不忍,今晚让给别的哥哥弟弟吧,柔儿改日再陪侍陛下。”
明帝几乎不敢相信,沈知柔从来没有把属于自己的恩宠往外推过,今个儿这是破天荒头一遭,她微笑着嘉许:“柔儿懂得谦让了,朕心甚慰。柔儿今晚好生歇息,明个儿与朕和皇后一同游览即墨山。”
翌日安琪和简从珊要来,她已经和柳笙商量过,中午在即墨山设宴宴请安简二人,安澜几个除了顾琼要勘察铺子的选址,余者都没什么事,自然是陪着她同去。
沈知柔一听,立刻就笑弯了眉:“东境人人都说即墨山的飞瀑云泉是姚天第一,臣侍跟着陛下蹭吃蹭喝,还能顺道游山玩水,真真是妙极了。”
柔儿真是太容易满足了,有吃的有玩的就会很开心,明帝笑着点头,眼睛瞟向了董云飞。董云飞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很有几分渴盼之意地看着她,她记起那日没有服药董云飞意有未足的事,决定今晚翻董云飞的牌子。
安澜忽然问道:“嘉君的男诫抄了多少了?”
明帝一怔,她几乎把董云飞抄男诫的事给忘光了,这几日先是哄顾琼,再是旅途奔波,她也没来得及询问董云飞,但愿董云飞已经抄完了,不然安澜特意在此时问,她怕是今晚宠不了董云飞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董云飞听了安澜的发问,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就耷拉了下来,垂了眼眸道:“这几天忙得很,臣侍还没抄完。”
安澜脸上笑容不变,声音也平和如初:“这几日是有些忙碌,不过嘉君夜间都不曾侍寝,睡前抄上半个时辰,这会子也该抄一半了,且拿给陛下看看。”
他是初九上午安排董云飞抄男诫的,到今日已过了三个晚上,这男诫共有七条,每条二百来个字,董云飞若是每晚花些功夫抄,怎么着也该抄三条了,便是没有三条只有两条,他今日也姑且放过他。他罚董云飞抄男诫,不过是替明帝告诫这位既有家世又有军功的少年君卿不要过于放肆,并不想与他为难。
然而董云飞一听要拿给明帝看,小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嘟了嘴道:“臣侍抄得太少了,不好给陛下过目的,等臣侍抄完了,再一总给陛下看吧。”
明帝很有些意外,她初十晚上见董云飞亲自给她端洗脸水,还以为董嘉君是抄了男诫有所省悟,可看董云飞这情形,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抄,还没有抄,怎么就那么恭顺了呢?
安澜听完董云飞所说,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全都敛了起来。董嘉君这口气,竟是一个字都未写,这也未免太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了,这也罢了,他并不想让后宫男儿各个见了他就跟见了活夜叉似的,可是连男诫都抵触,那董云飞心中必然缺少对妻主应有的敬顺之意,这却是不能不教导了,他也不看明帝,径直吩咐道:“既这么着,嘉君今夜就接着抄吧,早些抄完给陛下看,也好早些侍奉陛下。”
这意思是董嘉君抄完之前都不能承宠了,明帝吸了口凉气,董云飞也白了小脸。安澜见状给了明帝一个禁止的眼神,他知道明帝是个心软的,他若不先止住了她,只怕第一个替董云飞求情的就是她了,这可不行。
明帝无奈,看向董云飞,柔声安抚道:“云儿乖,你皇后哥哥不过是看你抄得太慢了,督促你一下,你今晚抄个一两条,你皇后哥哥就不会生气了。”
安澜瞟了她一眼,没接话,可也没反对,这意思便是同意她给董云飞放水了。
明帝连忙回了安澜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后继续看着董云飞,董云飞仍旧嘟着嘴,看样子对她说的今晚抄个一两条的话并不怎么满意。她一面觉得董嘉君太不懂见好就收,一面又狠不下心来责罚,只好继续柔情脉脉地安抚:“云儿今晚抄上一两条,余下的朕明个儿替你抄好不好?”
董云飞瞬间把眼睛睁得斗大,却并不接她的话,只拿眼睛来回睃着安澜,显然在董嘉君心目中,安澜比她更令他畏惧。
她在董云飞这里,真是连一点妻主的威严都没有了,明帝意识到这一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忍不住瞪了董云飞一眼。董云飞却连看都顾不上看她,只巴巴地等着安澜表态。
安澜大为无奈,明帝当众这么讲,董云飞又这么看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恶人,偏要折磨董云飞一般,当下看着董云飞,苦口翁心地劝道:“陛下何等宠你,连抄个男诫都怕委屈了你,你看在她这一片深情的份上,怎么忍心让她不痛快?我也不愿意罚你,你比我小得多,我这两年一直把你当幼弟看,从不曾故意挑剔你,今日必要你抄男诫,不过是怕你失了陛下的心,想让你知道应该如何侍奉陛下。”
安澜说到这里,觉得今日既已说开,索性说得彻底些,他顿了一顿,继续言道:“陛下终究是女儿,又是至尊天子,你总拂逆她,她失望的次数多了,心里还会喜欢你吗?”
董云飞的表情僵住了,原本灵气十足的大眼睛仿佛蒙上了薄霜,变得灰蒙蒙的。
明帝瞧着很是不忍,轻轻地喊了声“澜儿”,安澜冲她微微笑了笑,继续对董云飞道:“也不必陛下替你抄了,你今晚把敬慎一条抄了,好生体会下其中的深意,明晚再服侍陛下吧。”
董云飞低声答应,浑身的力量都收了起来,看上去软绵绵的。明帝见状暗道今晚还是翻安澜的牌子为是,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安澜就指着顾琼对她言道:“天色不早了,臣侍坐了一天的车,这会子有些乏了,先行告退了。”
澜儿这是生她的气了?明帝往安澜脸上看了一眼,却见安澜一脸平静地站起身来,向她躬身一礼,带头退了出去,单从表情和动作上,她看不出安澜有何不悦,心中便有些不确定,可安澜走都走了,她也不好追过去问,决定明个儿用早膳的时候再细细地询问。
董云飞和沈知柔紧跟着安澜离开,走得最慢的是顾琼和林从,明帝眼瞧着董沈两个出了房门,就准备扯顾琼的袖子,她的胳膊刚一伸出,林从就已经回过身来,气势十足地卡在她和顾琼之间,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
明帝待顾琼走得不见影了,方才伸手刮了刮林从的鼻子:“宝贝从儿,你是真不嫌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