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天淡云闲,安澜刚用过早膳没多久,正站在后殿的窗户下给盆景打顶,侍儿们便报说淑王君求见。他听了很有些意外,前个儿淑王君生日,他按照以往的规矩给了赏赐,昨个儿淑王君已经来谢过一回恩了,怎得今个儿又来?
“主子,他昨个来今个儿又来,多半是有事。”宏儿一边给他提锡壶,一边轻声提醒他。
安澜凝视着天青色越瓷花盆里才刚有了形状的三角梅,思量了一下方才道:“请他进来。”
不管是什么事,总要见了才知道。
穿着一身灰紫色暗绣枫叶纹秋装的淑王君迈步进来见安澜正在修剪盆景,就赔笑着恭维道:“皇后真是有雅兴,这样精细的活侍身就做不来,别人弄好了送侍身一盆,侍身也不过是瞧上两眼,就扔到一边了。”
安澜微笑,知道这位姨父说的是实话,培育盆景是个费时费力又费心思的活,他前两年也不怎么玩,今年两个孩子都大了些,他才开始弄这个,不过之前都是交给侍儿们打理,他亲自上手修剪也就是这半个月里头的事。
他从宏儿手中接过锡壶,给几个盆景都浇了一回水,方才对淑王君道:“姨父进去坐。”
“皇后先请。”
安澜也不客气,当先往里走。淑王君紧随着他走到后殿中来,坐在楠木透雕蟠龙纹的官帽椅上,接过宫侍捧上来的新鲜橙子汁,小口品尝了一下,这才开口道:“侍身今个儿来,是有件事要求皇后主子。”
安澜并不接话。跟这些个皇室宗亲打交道久了,他深谙在他们有求于他的时候不能表现得过于热情的道理。他们有求于他,他热不热情他们都会讲的,而一旦过于热情,就容易让他们狮子大开口。
那淑王君见这情形就知道今个儿多半要碰钉子,但他对这件事志在必得,只当没看到安澜的脸色,继续道:“皇后知道的,侍身只生了采月一个,偏又不幸去了,眼下我淑王府虽说还有雾月忆月两姊妹,可雾月天生口吃,又懦弱不堪,能撑门壮户的只有忆月,蒙皇帝皇后恩典,赏了忆月世女之位,可是她到现在都没个女儿,眼瞧着我淑王府就要绝嗣了,侍身这心里头天天跟滚油浇一样。”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饮了一口橙子汁,悄悄地观察安澜的脸色。
安澜微微皱了皱眉,他一边听着淑王君讲,一边分析淑王君的来意,淑王君把话说到这里,他猜测淑王君可能是想让他出面教训下苏泓,这事他不想管,苏泓毕竟是功臣,又与萧忆月感情极好,他何苦出面做这个恶人?他上回在岳太君的寿宴上罚高敬苏泓韩凝三个抄《男则》《男诫》,那是因为明帝给他下了任务,此刻没是没非的,他可不愿意管这个闲事。
奈何他是皇后,负有教导天下男儿的责任,若是淑王君坚持让他下懿旨管教苏泓,他得想个说辞,不然怕是不好拒绝。
他正思量着,便听淑王君道:“我淑王府眼看就要绝嗣了,我家王主急得睡不好吃不下,每日里忧心忡忡,偏偏忆月那孩子是个犟脾气,死活不肯纳侍,把王主气得心口疼。昨个儿王主听说关国公新纳的侍夫是皇后殿下赏赐的宫侍,王主就跟侍身商量了一晚上,今个儿王主特地让侍身来求皇后,求皇后也赏给忆月一个宫侍。”
安澜连忙拦截道:“忆月世女脾气不好,本宫贸然赏个宫侍给她,她多半不会高兴。她和苏泓也都还年轻,两个一起调养身子,再服些助孕的药,想要生养个女儿还是不难的。前两天本宫听说苏澈公子新有了身孕,所谓有其兄必有其弟,姨父不要太心急了。”
那淑王君昨夜和淑王两个合计了半宿,对于安澜会怎么说,已经分析得极透彻了,此刻安澜的回复全在他的意料之内。他很是从容地饮了橙子汁,用极为沉痛的表情道:“皇后说的侍身和王主都考虑过啦,调理身子的药助孕的药,她们小妻夫两个也没少服,千金方是不用说,苏泓刚嫁给忆月,侍身就让他开始服了,自打宫里传出贵君殿下又怀了凤胎的喜讯,王主就让忆月去买了那体仁堂的药回来。可是,没动静啊,侍身和王主巴巴地盼了三个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侍身和王主没法子了,这才想要给忆月纳个侍夫。”
居然把体仁堂的药和千金方都用了,还是无效?安澜有些没法子了,淑王君一幅痛苦难当的样子,他不好劝人家说没有女嗣也不打紧,只要忆月和苏泓小妻夫感情好就比什么都强的话,而且对于淑王府来说,没有女嗣承位,早晚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