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暖阁中用膳,接着在暖阁中听沈知柔唱歌,明帝本想这一天就在暖阁中度过了,可是听完了沈知柔的歌喉,安澜却对她说:“时辰还早,陛下且先回去批阅下奏折,等晚上再来知柔这边吧。”
明帝此时正热巴巴地看着沈知柔,脑海中思量了一万种晚上跟人恩爱绸缪的方案,听安澜这么说,很有些不快,当然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能驳自家皇后的面子,只咬着唇道:“该处理的折子朕今个儿上午都处理完了。”
安澜暗暗摇头,他如何瞧不出来她眼里的热望?眼睛瞟了一眼殿门,嗔她道:“沈家二公子在偏殿等着见知柔呢,陛下在这里,他们兄弟怎么说话?”
沈知弱是个未嫁就守寡的公子,很懂得避嫌也很知道规矩,今个儿上午过来,没等他开口就主动提出在偏殿中用膳不与天子相见,他向来对守规矩有分寸的男儿心有好感,见这沈知弱这么知礼,很是夸赞了两句,又记着明帝说的要让沈知弱陪陪沈知柔的话,便许诺等到明帝下午去别处的时候让他们兄弟两个好好叙话。
明帝听了,只好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捏了一把沈知柔纤长清瘦的手,低声嘱咐:“晚上吃饱点,朕过了戌时就过来。”
沈知柔低头答应:“臣侍知道了,臣侍恭送陛下。”
声音甜丝丝的,明帝快步走了出去,生怕自己走得慢了,直接把人按倒在这七屏坐榻上。
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有个男子正好从偏院中走出来,一见到她,就停在了穿廊上。男子半弓着腰,一言不发,看那架势是在等她走过去。
能够出现在这个院子里的面生男子,明帝思量了一下,猜测应该就是沈知柔的二弟、绍州沈家的二公子沈知弱。
她之前只听沈知柔说起过这个倔强的小叔子,从来没见过,此刻好奇心起,就打量了人两眼。
这一打量,她脑海中就飘出了八个字: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眼前的这位沈公子,穿了一身棕黄色的宽宽大大的衣衫,颜色老气不说,那宽腰大袖把男儿家的身段美给遮掩得一丝都不剩,头上连个发冠都没有,直接包了块老年男子才会戴的灰色头巾,除了这头巾,身上再没别的装饰,什么项链玉佩金锁禁步珠串戒指手镯统统没有。
脸上的表情,唔,低着头她也看不清楚表情,但总觉得那表情也是一副漠然寡欲的样子。
明明是个年轻男儿却把自己弄得这么暮气沉沉,明帝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乘着玉辇回到皇仪宫,倩儿问她去何处,明帝想了想选择去睿思殿。这个时辰她一个人回紫宸殿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去睿思殿思量会儿政务。
令她没想到的是,睿思殿的凤案上居然放了三四本奏折。她把奏折挨个摊开,头一本就是乐州知州的,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冷清泉或者董云飞顾琼两个出了事,连忙打开奏折以最快地速度阅览,却与冷董三个都不相关,是乐州知州奏禀乐州境内有数名女子借口夫郎出墙不肯支付所生女童的读书费用,眼下朝廷下拨学堂炭火银,学堂和地方不知道该不该宽免这些女童的炭火银。宽免吧,这些女童明明有母亲,不宽免吧,女童又着实可怜。
明帝果断批了句:炭火银等项均由该女童母亲支付,彼无实证,不得推诿抚养责任,胆敢有违,牢狱坐穿。
第二本是林征的,林征奏报西境茉州豪绅声称修河道会破坏祖坟风水,日日带人在河岸值守,谁敢靠近,便要跳河身亡,她们恐怕酿出人命激起民变,迟迟不敢动工,加之西境早寒,她特此请示朝廷能否先行回京,俟明年春暖,再行修河之事。
明帝看得心头火气腾腾往上升,暗暗骂了一句林征果然是个废物,这要是让从儿去,哪里会由着这帮豪绅推三阻四?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她家从儿绝对会拿着宝剑硬逼别人干。
派林征出发前柳笙就有些担心,说是林征虽然是将门之女,但与乃父林赓乃弟林从性情不同,林父林弟皆是性烈如火,林征行事却是细心谨慎,西境民风彪悍,又有昔日白虎高官暗中怂恿撺掇,恐林征难以胜任。她当时听了,虽觉柳笙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江澄极力推荐林征,她也想着西境有关吟黄一笛夏离三将在,又有柳依依前往西都出任留守,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况且林征熟悉工程自己能够画图督工,换成别的世家女儿,比如关诵这样的,脾气倒是有了,对工程一窍不通,那修起河来恐怕还不如林征呢。
她也懒得跟这林征废话,直接批了一句:命彼迁坟,彼若不迁,跳河即是天命!如有喧哗,由驻军平叛!
批完了这句,她心头的火气消了些,琢磨了一下,给茉州驻防将军胡芮发了一道圣谕,要胡芮全力协助林征,遇事可先斩后奏!
这胡芮原是御前亲军中的一名校尉,当年曾随着江澄前往北境议亲,后来打仗也十分勇猛,只是她虑着这胡芮的正夫乃是冷清泉的贴身侍儿若窈,为防以后有什么姐妹相争的事,四国之战的后期她有意地把这胡芮派去做押粮运草的差事。因而战事结束,胡芮虽获升迁,却并未封侯。当然军中这等情形的,也不止胡芮一个,李蔚夏离两姐妹都没有封侯,她也不算对不住这胡芮。
安排完了西境的事,明帝打开第三个折子,才看了一眼折子的开头,她就觉得牙疼!
这第三个折子,是国子监丞谢希然上的,这位谢大人这回不是弹劾岳晔和苏泓了,改成弹劾赵湘和岳飘了,说是赵湘竟然任由小莫带着腹中胎儿流落在外,内制不了悍夫外治不了情郎,无能无才,不配做朝廷的安远侯,岳飘身为工部尚书,贪图京城安逸,不肯前往东境修河,又倚老卖老,仗势欺人,为儆效尤请求对赵湘和岳飘分别予以重罚。
岳飘和赵湘这婆媳两个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事干不了,净给她添堵,她扬声冲殿外的御前护卫吩咐道:“去把这个谢希然和岳飘都给朕叫过来。”
反正她现在也没办法宠幸美人,跟这个谢希然斗斗嘴权当消遣,至于岳飘,她这回说啥也得把她踢到东境去。
谢希然在国子监,国子监在京城最南端,离皇宫很有段距离,而岳飘此刻就在工部衙门坐着呢,工部衙门离皇宫是极近的,不到一刻钟,岳飘就过来了。
岳飘一看明帝那阴沉如水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不过做了这么多年官的人,都是很能沉得住气的,她佯装不知地给明帝如常行礼,还主动询问明帝:“今个儿是慧卿殿下芳辰,不知陛下如何有闲暇召臣问事啊?”
明帝一听她居然知道今个儿是沈知柔的生日,越发气愤,啪地一下把手中的折子甩了出去:“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