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父子交锋
韩府前院书房中,烛光闪烁,宝珠添光,映得偌大的书房在这夜色中亦亮如白昼。柳飞匍匐在屋顶,悄悄错开一角瓦片,焦急地寻找公子的身影。
但见韩天佑一袭白衣,缓步穿行在一排排书架之间,打量着两旁博物架上陈列的古玩字画书册名帖,心下有些怅惘怀念。
“这里倒是一点没变。”
韩天佑自身旁书架上抽出本《汉书》,随意翻了翻,瞧见内里夹着的那张纸,翻书的手顿了顿。只见他缓缓取出那张便笺,瞧着上头肆意洒脱的字迹,心下便有了悲戚。
坐在书案后雕花椅上,手握一卷书册凝神细读的韩德让,抬头朝韩天佑所站的位置打量片刻,不知忆起了什么,合了书册,冲韩天佑说道,“少时你最喜读的便是那处放的史册,还曾言‘虽做不得甘罗,但必不亚稚圭’。可还记得?”
韩天佑眼中似有所忆,口中依旧淡淡道,“年少轻狂的妄言,倒是劳大丞相挂心。”说着,将便笺重又小心夹好,合了《汉书》,放回了书架。
“年少轻狂?”韩德让笑笑,认真地端详起自书架处走过来的少年,“当日我确实这般觉得。但今夜看来,你当日所言竟还很有些谦虚洒脱。”
“若是大丞相约我来是叙旧的,那真是抱歉,小子今夜还有很重要的事,这便得告辞。”
韩天佑走到书案前,没有接过话头,反而躬身行了一礼,特意在“很重要的事”处加重了语气。
对面坐着的韩德让闻言想到了什么,面色沉了沉,倒没有再兜兜转转,指着书案对面的凳子,示意坐下。
韩天佑这便在凳子上落座,随手端起放在案上的茶杯呷了口茶。
“你今夜所作所为究竟是何用意?”韩德让瞧着对面之人淡然自若的模样,皱了皱眉,直言不讳道。
“我以为大丞相最是清楚不过。”韩天佑用杯盖打了打浮末,抬头瞧向对面的韩德让,“不过,既然大丞相询问,那我便再说一遍,只是不知大丞相问我用意,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妥?”
“我卖桃一来是为图得清净;二来是为挣些调理身体的药钱,大家自愿交易想来是没有错的。而将闯林之人送去警巡院乃是为了大丞相府上的治安着想,着实也不能算不妥。”韩天佑说着,搁了茶碗,“至于萧将军向皇上、太后敬献的桃盒纹刻,我只能说这是个巧合。《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统共二百六十字,偏他萧挞凛便拣了个‘灭’字送上,倒是也大大出人意料。不过若大丞相果真要因此责怪,那我也无话可说。”
“你我毕竟是父子,你心中所想我亦能猜得一二,不必用这样的话来搪塞。”
韩德让双眼对上韩天佑,眼神中颇有些威压外露。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只一条,不要妄图撼动契丹的江山,否则便是你有甘罗匡衡之才,也休怪我食言而肥,到时翻脸无情,将你诛杀。”
“甘罗匡衡之才?”韩天佑闻言没有被吓到反而笑出声来,“这倒是我第一次得到大丞相您的夸赞。倒不想我身弱如此,竟还能有让大丞相亲自来威胁的一日。”
“你能以一桃搅动风云,才能比之甘罗、匡衡亦不遑多让。”韩德让望着对面坐着的羸弱少年,不禁严肃道,“只是你可曾忘了你少时的壮志,为宰为相,保一方安定,换天下太平。你如今一意孤行,妄图撼动国之根本,可曾想过那些无辜的黎民百姓?”
闻言,对面韩天佑复又端起茶的手顿了顿,忽而猛烈咳嗽起来,忙呷了口茶,这方将茶碗放下,面色不变,迎上对面韩德让带着威压的目光,沉声道,“大丞相果然高风亮节,为宰为相,当得护佑一方百姓,换得天下太平。只是我却不知,你既为大丞相,这护佑的黎民众生中可有我的母亲?”
韩德让闻言,面色一暗,没有出声。
“大丞相怕是忘了,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病弱少年郎,不是当日儒慕你的韩府公子,没有为宰为相的凌云之志,你以黎民百姓企图牵制于我是否用错了地儿?更何况,说到天下苍生,大丞相若是果真放在眼里,又岂会动辄发动战争,致黎民于水火之中?”
“你果然知道。”韩德让瞧着对面不卑不亢的韩天佑,目光有些悠远怀念,仿佛在他的身上瞧到了当年的自己,自言自语道,“权势之巅,又岂能面面俱到,慈悲与杀戮尽皆为手段。”
“所以大丞相你又有何资格同我谈论天下苍生,你所谋划的不过是为了满足宫里那位的雄心壮志,成全你们的伉俪情深,又高尚到何处?”韩天佑嘲讽道。
“你确定不肯收手?”韩德让目光灼灼地盯着韩天佑看去,眼中似有杀意。
“嗬!那小子倒是要问问大丞相,你说我妄图撼动国之根本。那么,我一个病弱少年郎,究竟做了什么撼动国本之事?”
韩天佑望着对面坐着的大丞相韩德让,笑出声来,等着对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