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韩德让都没有回话。
他望着眼前的少年,确然没有发现对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但这并不影响他做出判断。今夜宫宴之上,他瞧见韩天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模样,心下便有了对危险的警觉。这是猎人敏锐的直觉,对危险的预知。他纵横官场多年,从来都没有错过。若是旁人,他必杀之以绝后患,偏眼前之人不是旁人而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日他母亲李氏愿舍一命换一命,所求之事亦犹在耳,他实是对他韩天佑心中有愧,又怎能在无任何凭证之时便果真将他击杀?
“你非要如此吗?你母亲已故去多年,如何还不能放下?”
韩德让心中思虑再三,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天佑闻言,面上浮现柔和的笑意,似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听闻当年大丞相与太后早有婚约,二人互相倾慕,本是天作之合,偏先帝下旨将她召入宫中,这才生生错过。心中所珍视地被抢夺,敢问大丞相当时作何感受?”
韩天佑瞧着对面的韩德让面上青白交错,声音分外冷静。
“母亲之于我,便如太后之于丞相。当年丞相被先帝横刀夺爱,之后有了机会再续前缘,却默许太后用一杯毒酒来赐死我母亲时,便该想到终有一日会有报应找来。伤害旁人的人,就要有被人伤害的觉悟。
大丞相今日问我如何不能放下?嗬,那只能怪小子我心胸狭隘。我当日面对太后时的无助,与大丞相你当时面对先帝的无力应是一样的。但我断没有大丞相的宽广胸怀和机缘巧合,亦没有本事和机会让母亲重新来过,所以我自是放它不下。
我也不怕告诉大丞相,若是我有命活着,必会为我母亲报仇雪恨。若我终逃不过一死,死前也必让你二人永生记得。”
“你!”
韩德让语塞,本已过耳顺之年仍精神矍铄、风采卓然的面上陡然现出颓态,瞧着对面正值韶华却面白如纸,身形瘦削的倔强少年,不禁问道,“我们父子非要闹到此番地步吗?你病弱至此,便该好生休养,日日陷入仇恨之中必非你母亲所愿。”
“父子?嗬!那么,父亲大人,你可知我为何会病弱至此?”韩天佑望向韩德让的双眼中刚毅里夹着悲哀,“你莫要自欺欺人说她萧绰所作所为你不知晓,也或者你其实根本不在意吧?”
“她有分寸,不会要了你的命。”韩德让默了默,沉声回道。
“是么?大丞相果然了解太后。”韩天佑站起身,冲对面坐着的韩德让笑,“那么,多谢你们的不杀之恩!若是无事,我要回去了!”
说时,韩天佑顿觉胃中翻腾如浪,一股血腥涌上喉间,让他身形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他忙又端起茶杯呷了口咽下,转身就要离开。
“你,可还好?”
韩德让立时起身,瞧着韩天佑如此光景,心中生了疑窦,难得忧心道。
“大丞相不是说死不了吗?那便死不了吧!”韩天佑头也不回,向书房门口走去。
“你为何是我的儿子?若不是,必前途无量!”
韩德让望着少年蹒跚的身影,心中涌起悲伤,不禁出声。
人已站在书房口的韩天佑身形顿了顿,回头瞧了眼在书案前站立的韩德让,笑道,“大丞相说的是。这样的殊荣,天佑福薄着实承受不起。若是可以,我死之后请父亲不要在族谱里给我留名。”说罢,这便出了房门。
韩德让仿若被什么抽走了身上的力气,跌坐在椅子上,目光不由落在了案前韩天佑饮的那杯茶盅上。鬼使神差地,他端起了茶杯,掀开了茶盖,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立时扑面而来。韩德让端茶杯的手颤了颤,瞧着茶杯里满是血迹的茶水,眼中泛起了水雾。
“来人。”
自亭子里返回的以沫瞧见书房顶飞身遁走的黑衣人,没来得及追,便听见了内里大丞相朗声的传唤声。
“丞相。”以沫自门外而入,恭敬行礼道。
“去查查这茶水里的是何毒?”韩德让将端着的茶杯递给来人,眉间忧色不减。
“是。”以沫遂接过茶杯,退了出去。望了眼我匆匆离开的身影,没有言语。喜欢双姝局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双姝局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