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笑一笑还是挺难得的,虽然不知道这般遭遇哪里值得她欢喜了,可她就是想笑一笑。
大约是这白粥里真得加了太多的糖。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州城?”郑连翘觉得卢安距这花州城还是挺远的,钟遥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又有了什么事?还有,“是你救了我?”
钟遥微微勾起唇角,言道:“我家红叔到处乱跑,师父叫我寻他回去的,救你是巧合,如果你要以身相许答谢救命之恩,那我便欣然接受。”
“想都别想。”她冷言拒绝,保持了自己一贯地冷硬,仿佛这才是在做正常的自己。
可是他却是不同以往,像汤汁一般粘人,甩都甩不掉。
“你们小姑娘都是这样口是心非吗?”他就这样赤裸裸地撕毁了她的伪装,懒洋洋地同她说,“一点儿都不诚实。”
可他这样的作为并不会叫人反感,她还记得方才那碗粥的温度,还有那碗里过分的糖。
郑连翘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不会被人喜欢的,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温暖,这叫她感觉到另外一种可能性。
这一切,真得足够真实吗?
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又忍不住内心的疑虑,最终竟然对他说:“或许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一段时间。”
这话或许不过是句大胆的玩笑,虽然她从来不说玩笑,或许只是她头脑发热时候的一种冲动,可是钟遥信了,竟然对她说:“好,那就相处一段时间。”
他似乎无所事事,整日里就在她身边待着,哪怕她随便要一碗水,都是他亲自端来,这个时候仿佛他就不记得他的红叔了。
她躺在床上假寐,心里一直在彷徨,她想问一问他为什么不去寻洪昇末,可是她又觉得一旦问出口,便要破坏了身边这片宁静,就一直忍着没有问,他可能是察觉了她这份心思,竟然主动同她解释,“午后收到飞鸽传书,红叔已经回到云角寨,所以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
这一瞬间郑连翘在想,于她而言他是怎样的存在?她的一言一行都能为他所解读,譬如他总能在她口渴的时候适时地递给她一碗水,温暖的水流缓缓地流进她的身体,可以给她温暖。
可是她是不会承认的,骨子里的别扭劲阻止她表露真实的情感,“我是觉得你应该适时地消失一下,一直在人眼前晃,实在叫人心烦。”
这话平日里说还好,偏偏赶上她现在眼瞎,这就显得她很没有智慧了,她听到他笑得很得意,后知后觉,恼羞成怒,拿起枕头循着声音朝他砸了过去,可是她身上没有力气,方向是摸准了,可惜力气不够,他甚至都不用去躲闪,甚至性子很好的给她将枕头捡了回来,安抚道:“别胡闹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她将自己卷进被子里,咕哝了一句,“以前也没发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好性子。”
她感觉到自己额上落下一吻,他对她说:“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温柔的声音陪伴她入睡,整个人都有些漂浮,这一切都那么虚幻,仿佛是命运扯住她柔弱的身躯,将她丢进了另一个国度。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据说人死之前都会记得全部的往事,她可能是快要死了,才会这样伤感。
街市上纷纷扰扰,两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儿跪在街上被人叫卖,脚踝上的锁链磨破了她们的皮肉,仅仅是因为一个女孩儿擅自抬头看了一眼,就要被鞭子抽得遍体鳞伤。她们在那些人眼里,同街口的牲畜无异。
脑满肥肠的男人过来相看,油腻肮脏的两指捏住了女孩儿的下巴,将她整张脸抬起来,四目相对,女孩儿从那眼神里看到了恶意。
男人留下两锭银子,带走了两个女孩儿,理由是俩小丫头牙口好,洗一洗模样也算过得去。
看着那人走远,人贩子终于鼓足了勇气啐了一口,这生意他做的不满意,他本要价五锭银子的,如今被人还价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没什么赚头,只怪这俩丫头,十足的丧门星,这点儿用处竟也都没有。
男人领着两个孩子住进了客栈,自有随行的下人将她二人剥个干净,将那稚嫩的身子放进浴桶里泡上,姑娘们也是今儿才知道,这牛乳竟然是用来沐浴的。
乳白色的浴桶里有片片花瓣点缀,沐浴用的热汤简直成了珍馐,饿急了的孩子恨不得喝上一口这美味。
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浸到牛乳里就能感受撕心裂肺的疼,孩子疼的就要跳出来,却又被人硬生生按了进去,喝了好几口洗澡水。
小小年纪的郑连翘能感觉到异常,她与那个刚被她认作妹妹的小姑娘就被关在房间里,每日里自有山珍海味享用,绫罗绸缎裹身,就像是富贵人家笼子里的鸟,这样的日子也还算安静和美。只是那个买下她们的人实在不像一个好人,况且买下她们若不是有什么用处,买来作甚?
她从来也不知道,那一段宁静的岁月不过是因为她二人身上有伤,身子不够光洁。
黑夜里当暴虐的男子侵入了两人小小的空间,郑连翘砸碎了房里的花瓶,碎片刺进了他的身体,男人目呲欲裂,温热的血液从伤处流下,那身体直直地倒在一边,两个女孩儿吓得直哆嗦。
年纪小一点的那个胆子却更大些,不顾一身褴褛,拉着郑连翘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却在门外又叫人拦住……
又是到了哪里?
耳边是女人们慌乱时的吵闹!
“她的身体很烫,这状况怕是不好!”
“姐姐你先看着,我去请主人过来。”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
这就是水深火热的感受吗?郑连翘觉得连呼吸都那么吃力,渐渐地她连水深火热都要感受不到……
分不清幻象与现实,等到她再度醒来的时候,依旧是漆黑一片,身边是那人的气息,隐约感觉到那只手摸上了她的额头,她将那只手抓紧了,说起话来依旧冷淡非常,“你竟还在这里?”
他转而握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握在手心里捏了捏,“你这身体真是孱弱,上一回醒过来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这一回伤口都已经长好,是不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