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墨环着顾念向前走, 顷刻间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注意。
从精神世界回到现实世界，顾念又紧张起来。自己刚才竟然当着明玖的面沉溺于自己的思绪还越过她去欣赏柳叶窗上的彩色玻璃画。她瞄了瞄明玖身后站着的两排男子，目光才接触到一人手上的狙击步枪就赶紧错开。电影里，小角色还没走到黑社会老大身边就被枪打成筛子。现在自己还能在这走动，是不是要感谢明玖的不杀之恩？
顾念走得诚惶诚恐, 拥着她的陈知墨却走得闲适坦然。看她面色恬淡, 呼吸平稳顾念都怀疑陈知墨是不是入错场了？这是黑社会的巢穴唉！她怎么像在自己家房子里散步一样淡定？能不能给人家黑社会一点尊重？好歹他们也是舞枪弄棒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亡命之徒！
心里七上八下乱想了半天, 东看西看就是没胆子看明玖和那两排男子。有了身旁的陈知墨做对比，顾念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显得很没有面子也很不能经事。她努力地压下畏惧感, 强迫自己去正视站在自己正前方的明玖。
陈知墨拥着顾念走到敏舒苏鎏那儿, 便示意她不要再往前走了。自己则走到明玖面前才停下。
下午的阳光将厅堂浸染。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静静相对久久无言。一双黑瞳与一对棕眸，俩人平静地注视着对方。没有人知道她们此刻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怀念少年时的美好也许还在纠结于那一份难以释怀或许是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望着彼此发呆。这份平静相对，跨越了悠长的岁月。
站在顾念的角度只能瞧见陈知墨的后脑勺。她能看清楚明玖的脸却读不懂她心中所想。
那两排男人的情绪倒是被顾念揣摩了个大概。自从陈知墨进入大厅, 他们就表现出了某种激动，只是碍于些什么硬是苦苦压抑着。他们的站姿和表情都没有变化, 可眼睛里翻腾的光骗不了人。
陈知墨：“好久没见你, 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明玖：“是十年四个月零十五天。”
陈知墨偏了下头：“都这么久了……”
明玖没有说话，陈知墨仰起脸将头顶上的周遭扫视一遍：“你这里的变化倒不大, 好像和十年前也没什么不同。”
明玖盯着眼前的女子出神了：十年，知墨变了很多……
换作十年前，她绝对想不到她的阿墨在十年后会修成一派温婉知性。这十年间, 她时刻都关注着她。不仅关注着她结交了什么人物拍了什么电影, 甚至请了私人侦探每周向她报告陈知墨的近况。连她在美国读书的那几年都不曾例外。
也许对于陈知墨来说, 自己只是她十年前的故人。可对于明玖而言, 这十年陈知墨从未离开过她的视线。
陈知墨收回目光，开口有点喃喃：“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
这十年，在陈知墨眼里如同弹指一瞬，尽管她经历了那样多，也变化了那样多……
高中时代，身边人最爱用洒脱不羁去形容自己。
后来纵情于声色犬马，颓唐而又迷离的气质怎样掩都掩不掉。
好不容易迷途知返，她成了老师眼里可圈可点的后起之秀。
当自己真正作为导演踏足华语电影界，圈内对她的评价是——”天才导演，大师之作。”，公众则更爱她的温和低调。
十年很长又很短……
明玖转了转右手上的尾戒：“十年了，你总算愿意主动见我。”旋即又垂下手走到顾念身边打量着她：“也不能说是主动。你们来不过是因为她。”
她挑起顾念的下巴，从明玖指尖传来的凉意冻得顾念一激灵。她身上的温度绝对比常人要低。
“怪不得你会喜欢。”明玖对陈知墨说，以叹息的语气。
见这个叫顾念的姑娘第一眼，明玖就知道她会是知墨如今喜欢的类型。相貌秀气可爱，温吞得不具备一点攻击性。最重要的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流淌着的明媚。就是这股明媚，对于她们这些内心空虚阴翳得照不进阳光的人是致命吸引。所以，敏舒会喜欢她；苏鎏会喜欢她，知墨也会喜欢她。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原生家庭。对于大多数者人生都有着既定的轨道。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就会顺着早早被定好的路往前走，没有办法选择没有办法打破。放在普通人身上也许努力拼搏一把还有改变的机会，但是在她们身上，想做出转变却是难如登天。
作为最合适的继承人，乔宸和苏优妩怎么可能放着凤翔与昊和不管？作为敏洪唯一的女儿，敏舒怎么可能不子承父业，拼命去争取凌瑞集团的利益？而作为她——明玖，生来就是要住在黑暗里的，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光明？
明玖收回手，环视了圈厅内的落地窗。不由想起明陈公馆刚竣工时，有人对母亲说的话。那时，明陈公馆还不叫明陈公馆。那时，自己还小母亲也还在。
那人说，虽然公馆内用的都是防弹玻璃，但是窗户太多太大过于缺乏隐蔽性，很不安全。
母亲是怎么说的？明玖把苍白的手搭在自己同样没血色的脖子上。母亲什么也没说，似是把那人的话当耳旁风了。她也好奇母亲在施工时强调多用玻璃多开窗的执着，可没有问。
时光荏苒，到那颇具历史性的一天。下午的太阳同今日一样好。温暖明亮的日光毫不吝啬地从各窗户透进来，把里头照得暖暖的。她走进大厅，看见母亲倒靠在那把黄金椅里，血从身体上的各个枪眼里流出，把丝绸的袍子浸得透透的。没有生命力的躯壳，蜿蜒到地上的血液，衣裳被血水浸湿后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