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昌意微微一笑,也不恼,她接着说了下去:“及后来,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天下宗室皆四分五裂,宋国也不例外,桓公为旁支戴氏剔成君所杀。至于康王偃杀其兄剔成君,说不得是传统作祟,宋国自此后便一直不太/安稳,有兄终弟及的传统在前,宋太子又怎敢安心,田不礼仕赵前,在康王偃面前又多加挑拨康王与太子的关系,由此,齐灭宋前,太子虽出走他国,康王与太子之臣就有过一番争斗,齐灭宋时,争斗再起,这才是宋国为齐所灭的主因。”
“剔成君居齐而死,康王偃自国灭后奔逃至魏,两君各有所好,你大可猜想一番,宋太子,又是哪一方的人物?”
“哦?你这圈子兜的弯弯绕绕的,可不要告诉我你是太子的人。谁都知道,太子至齐的路上,因为水土不服,康王二十五年已然病逝。”
“那宋太子公子戴昌意呢?”
“便更是无稽之谈了,公子他在去年的商丘防守战中,久战失利,已为齐人所杀。”
“你可亲眼所见?”
“……还需要我说清楚么?城门枭首,宋国为天子亲封之国,昔年微子启在时,与天子为客,与其神明之后也,千年来未曾如此受辱过。”
田昌意瞧着眼前有些怒气冲冲的男子,先看他喷涌着火焰的眼睛,再看他不时滚动的咽喉,接着是他抬起又放下的双手,似乎自己再不能立即给个说法出来,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田昌意轻描淡写道:“我为田昌意,是齐国安平君田章之后,现任齐国武胜军都虞侯一职。”
“这种消息还用你再说一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管你是哪个封君的后代,不借就是不借,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不然就此斩杀了我,好过你两手空空地回去,不过,你敢么?乳臭未干的小子。”
“亦是康王太子之后,公子戴昌意。”
短暂的沉默后。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无盐朗咬着嘴唇说道,“你为齐国王族宗室子,这是我所确认的事实,你要说你是太子之后,公子戴昌意,未免太过于无稽之谈了。”
“我也不是空口无凭的。子罕弗受玉的故事你应该有听说过,平公时有名的贤臣,君子以不贪为宝,其后一直为宋王室的身份象征。”田昌意捏着领口,从中牵出一条用红线穿戴的玉玺印。
若是寻常时候,这枚玉玺印应当是挂在腰带上的。
“……”无盐朗凝望着田昌意,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境地。信,还是,不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盐朗,你害怕我这枚玉玺印是从戴昌意的尸体上劫下来的,毕竟一个封君要对一具尸体做些什么,还是很简单的。但是,我不会骗你,你也不会被我骗。天子死于诸侯之手后,这江山改姓,或为旁支取代,都是常事。莫要说你们无盐氏于宋国有多少忠诚可言。主卖官爵,臣卖智力。商人重利……我给你的是选择,选择的也是你。”
田昌意将玉玺印塞回领口里:“扶植一个亡国公子成为一国之君,掌管一国钱财,无盐朗,你觉得你们无盐氏能够从中获利多少呢?”
“奇货可居的故事我也有听说过,但明人不说暗话,我怎知你这一说就能成真?我不知你是怎么当的这个安平君,又是怎么领这一军为齐国作战,但据我所知,你在齐国毫无根基,除了你跟齐国公主有点关系……一个公主,有什么用?”
无盐朗本想在一句话的末尾就那齐国公主狠狠嘲讽一番,但是话到半途,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七月,天正热,相对窗外铺天盖地的热浪,这内书房该是极为阴凉的,但是他还是汗流浃背了起来,却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冷。
田昌意笑了,有些微的不自然,但是那笑容极为轻松,也,极为愉悦:“……因为公主殿下的话总会成真。”
“难道齐国的那些市井传言是真的?”
田昌意不答他:“你要是不同意也无事,我不会……”
“除了将这楚丘的粮食都收购下来,你还需要我做什么?”感觉这机会百年难得一遇,无盐朗口舌生津,他是无盐氏的二公子,如若没有大的功劳,终此一生,也只能为兄长臂膀,处处受限,还不如在父亲尚在时,搏他一搏,“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现在我只能以我个人身份帮你,若是你兵败身死,罪责也只在我一身,一切与无盐氏无关。”
“这个我自是知晓。我断山阻隔魏军,不知魏军会在楚丘盘旋几日几月,城中眼线须得你为我遮掩一二。另外,若是山上粮食不足,这后勤的事,也得拜托你。”
“你这要做的事也太多了吧!还要在魏军眼皮底下给你运粮,你莫不是当我有三头六臂供那魏人去砍?”
“但若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轻而易举的事,何须用到你呢。”田昌意忽然拍手合掌,笑得极为晃眼,“另外帮我留意一下田不礼,看他如今在何地。”
“唔,田不礼,他不是火速降魏后,就再没……”